巴茅草第二期/1987年3月/长寿县巴茅草文学社

献给

中国文学读过鲁迅以前外国文学读过高尔基以后的人

——巴茅草

目录

经纬线，一个人生的座标点（报告文学）……季伟

强健的鳏夫

人迹•荒原（诗）………………黄学中

宇宙魂（组诗）………………王金山

金色的背影（组诗）………………铁岩

大铁桶（小说）………………不三

开放的闺女

愚鬼节（诗）……………………施辉

森林河（外二首）………………阳雪

涅槃………………………………长人

故乡•毫不相干的记忆……曹云轩

给人………………………………陈实

一场暴雨（散文）………………大男孩

高雅的长舌妇

淡化“精神”……………………樊荣强

谈《试图驾驭》——与诗友阳陵说开去…………阔谷

画像速写………………………………铁岩

巴茅草

展望——即兴联唱……………………

自画像之二………………………………

展望——“巴茅草”即兴联唱

在香烟缭绕中我们抹去了愁眉苦脸。（铁岩）

我对诗不感兴趣。（小山*）

杂志都卖不出去了小贩还有专利权。（季伟）

存在，荒谬，最终人人不三不四。（不三）

不，用我带血的头颅去闯橡皮墙。（阳雪）

我想错了。（X•Z）

我只能把书本当镜子顾影自怜。（草刀）

有个弹簧管我从这头爬到那头。（阿波）

旅游去吧。（任兴）

雾蒙蒙的天空透过七色的光。（小燕）

珠穆拉玛峰诞生在婴儿啼哭之一瞬。（欠可）

稀饭加泡萝卜已经准备好。（长人）

来吧。（Z女士）

一九八七年春节

*非巴茅草社员。

人迹•荒原

       你

       走

不要回头告诉

（阳光甜甜的吻了你接着染黑的皮肤）

       不

也不回避

（冲你而行的艳阳脸屁股上拴了个黑球）

       转   身

就是黑洞（不可超越）

       任你喊

       任你呼

日月及灿烂的星星慢慢悠悠

       吞噬一切

（最伟大的壮举没有声势）

恐龙在圆球上迈着苍砺的兽脚爬呀

       爬  呀

爬累了干脆做成化石（没有生欲

考古发掘者并没有发掘）

冰川抬着峰峰的冰棺材祭祀了

       一   个

伟大的苍濛

你只是被捧的猴儿

在原始的阴区胡乱挂了一块

       粗   布

（装做治丧而混向文明）

       站

       立

       着

看，气在气层里厮杀大吵大闹流泪

并搅动了海洋的无数条潜流

       流暖道赤

低纬暖流

流寒纬高

       西风漂流

一圈              一圈

圈翻了渔船又喂肥了圈里的

瘦鱼，肥鱼被捞进网，网进

曲幽的肠，肠又放出去被

纤细的河流接进大河进入

海口鱼口人口口口口口

全在圈圈里头（这话也出入别人之口）

疯狂的海浪伸出黑衣袖（有凶恶的手）

太阳从云缝里捅枪刺

闪电一道一道的追击

雷声东奔西跑地呼吼

轰轰——隆隆——咚咚——

你披着烂蓑衣踏着木板板

还没从亚洲过白令海峡去美洲

就在东非大断谷的万层石中作了

一片压瘪的泥土

无头无尾的时间从你头顶上荡过

无尽无终的宇宙搁在你想象那头

你曾在口沿看飞鸦慢慢诊出天的边界

在你石化的尸骨边搁了几个人化的

       石   头

在阴槽你猎获了一颗缥缈的灵魂

在幽怨的静夜到处爬行，纤纤的

白骨如缝纫针踏着纵横的经纬准备宣布

孔夫子，释迦牟尼，弗洛伊德

马克思各搅了一大丛人众向你压

来（如星如吊灯闪晃在你上空）

把你倒挂一只脚、时常拷问

（当你在灯光照耀下行走）

Y       Y

  Y    Y

    Y Y

     Y

你永远是向上开放的芽

却必须顶住层层堆积的文字泥土

文字泥土铸造的大山座座，座座

大山的造物规则

裤裆正中那坯芽时常遭到毁灭

与攻击

乱石堆中崛起你艰难的头

看流石滚滚野性横流

一切向上抛啊售啊（都把苍

天当老婆的穴口）纷纷错落

在荒原上覆盖了一层又一层杂乱的植被

如垃圾

夹毛野狗在野狼的尿印与人之“WC”

嗅出了一条路*（WC——厕所）

人与兽就凭血缘窜亲互为主客

荒原上出现了似兽非兽的脚步

借助石斧、木棒、铁锄及激光导弹等等

杀死了猎牛及野兽并摄食了钻石元素

稀有金属

让你变成幽灵变成植物动物的复合

波光跃跃的雷达是你神秘的融角“航空”

一梦把你神经网络铺满力之所及

地球、火星、水星、星星

象你身上疙瘩般的肌肉

灰蒙蒙的空隙是你弹性极良的皮肤

大气如血液环流

哦，五州哟巨神哟，巨神的神秘是你

哦，雷声哟风声哟，水木石铁的真实是你

生欲与你同行在、永恒，死欲与你同在、永恒

你在XYZT的四维空间

稳定而行晃荡而行轰轰地行静寂地行

象兽到人

茫       无

          目   的

结果是一种偶然

只献一条扭曲的路象麻绳

捆起丹青史册

如栅栏

把一群野鸭圈囚在野外的里头

在园门外挂起一个

可男可女，可辱可奉的裤头

山、光、色、声与你同存，也许没有

86•11•27曰草，12•18日整理

画像速写——赠友黄学中

李铁岩

学中起身，眼睛在时空里划了个圆——无始无终的线，无穷无尽的点，就是说我们永远也无法走出一条达到自我实现的路。

于是学中把双手双脚搁在圆的中央，来了一个倒之。

喝彩！

无论是发誓要摧毁上帝的尼采或是愁眉苦脸的艾略特；无论是在存在中诞生在虚无中死亡的沙特或是欲以静制动的老庄；无论是我们、你们或者他们：面临着的路正是曾走过的路。是人非人、是兽非兽的爪迹掌印掩埋圆的同时就拓掘了圆。

圆，圆，走不出来的圈。

宇宙魂（祖诗）

王金山

地球梦呓

一万年缓缓的走   不如

停住脚歇歇   不如

死——

刹车！

地球“哎”了一声回过头

有几座山有好几座山打着岩石

从天上掉下去

板块呻吟着咳嗽

惯性把地球压扁了压伤了流血

地球系在银环上悬着发抖

地球上面的居民观望着   笑着

南半球的人落下去了

有几条狗在雪地里拉着北冰洋拉着地中海

拉着北部湾

飞快地追着加速度

最后

用狗在空气里嗅出另一个地球

他们搭乘着跑了避免了这场车祸

而地球上面无数个山顶洞人在北京顶着山洞

笑红了脸游到太平洋去了

有两个人还活着

银河

无数颗恒星在银河上打秋千冲浪

无数颗恒星在秋千架上碰裂损石

无数颗陨石聚激光闪了一瞬看自己的归期

无数家灯火在空中划来划去找失散的妻子

无数个孤儿乞丐地抛弃在天上的街市

无数条天狗啃半块月亮在肚子里照心电图

无数个诗人被打缺几瓣门牙吞下死去

无数个诗人被打晕了才醒了

银河没有了家规

银河在流泪   咸死很多鱼

银河在流泪

淹没了好多庄稼

太阳湖

天庭上那条发裂的机耕道

太阳车一路架落钢水

太阳在脑沟空着那么多干涸约梦

太阳车推着雷滚来滚去

沙丘上那几棵波巴布金合欢被雷点燃了

宇宙里的几条大河几块大洋被吸干了

枯骨在尸骸里夜间冒绿火

渔船没动了樯橹还微微招手呼鱼人划船

太阳在修太阳湖储藏能量养老

——太阳也会老吗

那位不知名字的少年用竹竿想夺穿湖底

竹竿悠长悠长的滴着慢吞吞的胃口

我渴

漩涡

天上有好多星球在跑追出一股风

天上有好多语言在赶场上街热热闹闹碰碰

地球被谁踢了一脚飞快地转

有好多人从地球上甩进漩涡里

那么多星球击他们的脑袋却没有死

有几颗在漩涡里越滚越大比地球还大的脑袋

又甩出那么多球

漩涡里多了无数股风和空气

快   移民

86.10.30于凤城

愚鬼节

施辉

七月十五鬼门开放

黑夜是鬼游的时光

七月十五的夜晚

没有太阳没有月亮

凶恶和正经都已躲藏

自由的小星星空中闪耀

鬼妹子，咱俩来游戏一场

出租车喇叭在京西宾馆门口按响

让一万二千名服务员上窜下跳空忙一场

盗出保险柜里的绣花内裤避孕套

让他们疑神疑鬼杯弓蛇影虚惊一场

太师椅钉上长钉医治双腿麻木心脏冰凉

至少要让那些座板疮疼得象木偶一样乱跳

把参假的瓶装酱油袋装奶粉统统吃光

让公安局目瞪口呆贩子们又哭又笑

专供外宾的茅台凤凰绿象带钻进了失物招领箱

中学生拥挤不堪大人们暗暗欣喜教师们大发雷暴

于电视台播一则大地震的紧急警报

让人们赤裸着相互拥抱珍惜生活的好时光

鬼妹子，咱俩来游戏一场

一年就这么一个晚上

金色的背影

铁岩 

引

即使太阳栖居厨房

即使紫罗花已经默许

即使白星星茁壮成长

你知道

他们不会等你了

第一号

你被冷落

在频频回头的江水

你无法顾及身后的空白

迎着那只孤独的小鸟

从屋檐下唤出

最后一个

卖完鸡蛋的草鞋梦

你路过的地方

时间结着六角冰凌

   你的黑发更长

         胸脯更丰

         笑靥更熟

你曾发誓

要把摸到碰到嗅到看到的一切

脱得精光

大地在四周飞驰

天空铺满折断的翅膀

而现在

你不愿吵架

玩笑似地把吃醋的念头拽一下

在霉烂的火柴盒

买生日蛋糕

穿过缤纷的五月

上民事法庭

你的身体逐渐被陈列

你的灵魂逐渐被啄食

你的床被孩子们占据

你的房子被邻居瓜分

你无法回去

第二号

你又一次把自己捣得粉碎

你就是用这种任性

从那边爬来

荆棘丛中的白手帕

蝴蝶翩迁

你在电视天线小歇

你被猫抓住

菜汤里

荡起一张光滑的脸皮

你又开始耍黄泥

你把生命拨回零点

在天狗的齿间

淋浴

第三号

你留下的空白

使手指兹生绿苔

（别人就认为可以放心了）

向南的皮肤

被生的魅力抹得的光滑

（贩旧货的超级商场就能献媚挤眼了）

迎着北方

把风车上的欢叫凝结

（但这决不是为了报复）

刺耳的金刚刀下

你破开

但你留下的空白

不准备侵犯

你仅允许血的玫瑰

在街头

点缀梦呓

涅槃

长人

我已经死了我仍然活着吞吃着

没有味道没有汁液全是乌龟王八

我等待我希望

得到的是六月份装的腊香肠

我不再追求我已经满足

每天哭着每天笑着手伸进

床头夜壶旁的陶罐

寻找着过去的泡豇豆泡萝卜和氯化钠

捞出的是几碗象泡姜象泡辣椒的怪物

洗洗手赶忙跑到祖先坟前去磕头

我不想、不想……。

1986•11•24

故乡：毫不相关的记忆

曹文轩

一群红绒帽游累了

忙着找寻回家的路

月光忍不住寂寞

把树梢缝好了又拆

一根七彩的相思

被牧女纤纤的拉短

延续了三千年的故事

遗失在外婆改嫁的路上

一条红纱巾

从少女的唇间走来

一场暴雨

大男孩

“暴雨来喽”！

风，疯狂的到处传播消息，高枝阔叶迅速地调整了神经，东奔西二窜的遮藏脚下那厚厚的死叶。懒散在光天化日之下霸占大地的灰尘，积弊闻风而逃，或到深沟，岩洞，或又缩回到大树下那迂回曲幽的网罗里。

“暴雨来喽”！流沙也趁势打劫明亮的眼睛，灰尘比平常更嚣啸。苍白的哦卵石也心颤惊悸。

“暴雨来喽”！天上有龙嚎虎啸，地上遮天蔽日，那纯心而又愤恨的雨弹，终于渐次而密集的打来了……

卷走了大路上没跑得及的垃圾，刮走了地皮上没地方躲的灰垢，也在根枝稠密的网笼里冲开了几条血沟（天空，以响雷发布了这条消息）。浑浊的混合液流线似的传到大河里，填起层层喧哗的战迹。

这时，大树高枝愤怒地举起破伤的残枝，向天空控告这场暴雨。暴雨无以辩驳，被破缕的黑旗勤令回去，满天残云倦移。

凄厉的风，到处窜动总集：田坝被暴雨冲垮；渗漏的水库因暴雨决堤，大树惯倒在泥污里（那大树曾经果实累累呀）；有花苞被暴雨奸淫，花叶萎落一地，在一堆沙包里掘出一枚新枝，这又成了涂炭生灵的见证……

于是，一切在天空之下暴着愤怒的面孔。

于是，大道、院坝蟋蟋蟀蟀爬出了落叶。

于是，灰尘钻入气道，又进到人们的关喉，于是禾苗在太阳天天辉煌的关照下，无可奈何的计算死期………

有一股闷热的风又在低低传说：“要是有场暴雨………”“要是………”。

八六年七月十四日草，十二月十八日理

谈《试图驾驭》——与诗友阳陵说开去

阔谷

评或论，都应建立在对所涉对象的认知、把握基础之上，不然，会产生无数吨可贵的空气。

正如阳陵所说，整首诗采用的中心手法是象征，其中的主体意象“太阳”，就象征高高在上的当权者（社会上还少吗？）。而搬圆镜的“我”是一个具当代意识的魏征，圆镜不过代表一种方式，通过这种方式把太阳从天堂上导下来，使得从来都人浮于事的当权者，看到了世界上严重存在着却从未引起注意的另一现实：“一切行动的脚板竟有思维的脑筋／树枝反向运输树根要获得伸张的空灵／美丽的天庭潜伏有盘根如走蛇一样的怪影………”评者责怪，纷乱、嗨涩，急呼要防止“恍惚迷离的东西”。我看未必。当权者的突然驾临，为什么必须把落难兄弟都集合起来打扮成三军仪仗队，静候检阅呢？他们本来就是杂乱无章的。也难怪，评者是经过“早请示，晚汇报”年代的濡染而今又乐道于“今天上面下来检查，必须彻底打扫卫生”运动的人。可见社会风气对一个人心灵的锈蚀到了何种程度，从另一方面说，纷乱迷离的东西在一定程度上是最本质、原始又最具活力的东西。培根说：“朦胧是创造的先兆”。按普利高津的耗散结构理论来说，充满活力的有序结构是远离平衡态的。地球上千姿百态的地质外貌就与地幔的无序运动有直接关系，于是有火山、地震、上升的陆地、下沉的高山……。在这里，每一个意象看起来纷乱其实并不多余：行动的脚板（下层人民）不仅是工具，为什么去活着和行动，他们有自己的思考；一向埋没的“树根”，是生命的载体，它有自己伸张的本能；“天庭”是太阳的居所，但不因此就圣洁无邪；生的愿望越强就越具吞噬性和毁灭性（“绿荫越茂就越具盆张的血唇”），世界充满死活的斗争，何需讳言；“脚汗臭气孕育了一切生命”，是对所谓的层人的崇高估价，正如李世民载舟覆舟的“水”；而“蛹超度了垃圾堆里的死灵魂”是对丑陋却不断超脱自我的生命体的肯定，仅管其丑无比，但对于沉沦、死寂的宇宙，不是一种高尚的和可取的吗？

这些似乎颠倒的一切引起了太阳那单向直线型的思维的更新（可能）。这样一来，“我”就会实现“我”的意图了：正义、有生命的自然就要跟旧势力发生流血决斗（这不必隐嗨），木头自身的腐烂演绎出永恒的进化；为山川城民容污纳垢的死潭，当然具有牺牲的意义。这就是"我”一直要进言的，也是“我”试图用新思想新方法治理这个宇宙的宗旨。

伴着这梦一样的“自我实现”，当然“我”兴奋已极，不觉露出了孩童般料峭的天真，“自己稳稳当当做太阳的老子”（其实是顾问），这位公公气恼了，就抛弃了我及一切跳崖的去了。我镜中美丽辉煌的幻想也因此变黑消失，成了一场美丽的自欺。

这场思想改革的失败，原因何在？中国的前辈，不在乎改天换地，而特别是在乎你对他本人的尊重。但尊重他人就要包括他过时的思想和碑化的成就。矛盾就在这里。如果读懂了这首诗，很多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说起韵律，我国历史上有三字经、五言律、七言律、宋词等辉煌的文学成就，它们都是各代人民以自己的骨节建立起来的丰碑，而所有的成就取得都在对以前的突破上。由于我们现在生活的速度加快，近人有叹“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一二年”，我们一代的写诗人都应找到表达自己的方式和立足点，按照阳陵的要求，去讲对称，平上去入、音尺音步、诗行字数，去借老莎（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和老马（马雅可夫）的楼梯……，这样，还能让诗人自己写诗时忘我入境么？还有情么？

评者在行文中，引用了艾青、庞德、傅仇、沈思等的诗，从傅仇、沈思的诗中可以看到，诗中的思维方式正是《试图驾驭》中力图改造的直线思维方式。《答》也不过是几条直杠杠的平行思维方式。“山与山……路与路……桥与吕桥……”平行并列为后一句起铺陈作用，这是很古老的手法（我无须否认它的历史价值）。对比之下，《试图驾驭》自然就杂乱无章了。其实，它也并不那么悬迷，它是存在于有序之中的不平衡，如果我们认真看的话，就会知道整首诗是自成一体的，它是一组矛盾的产生、发展到终结的过程。

评文中说到那几句的组合方式，既不“立体”又不“平面”（对，有眼光）难道世上只有这两种组合？也许，大家对“超时空”这玩意儿而并不陌生吧。

《试图驾驭》照上文分析，当然有其内在节奏了。认真一点，还会知道是押韵的（镜、省、景、筋、灵、影、命、蚓、印、明、命），只不过不是名人们固定下来的隔句押，前后呼，一二三、三二一罢了。没有体现对仗（也许不能体现），有些跨度是大了一些，如“纷纷”过渡到“太阳的脑沟爬满了蚯蚓”，是由现实引起“我”主观的推测。匆忙的人就会在此错路。但从另一方面说也有可取的，比如太阳的沉沦过程到裂石灰尘坍塌景象，排列较新。注意长短句的搭配（这都不在人为，全凭感情调节之），语言上有值得商讨的地方。但也较浑谐，等等。这些之所以未被评者发现，评者仅陶醉于《跳水》，大概是因为他们是名人吧！

评者还认为“这些表现手法是侧重于以视性形象导入读者视性观赏与想象之中，以引起惊异的心理刺激，所以，这类表现手法在诗歌艺术中，只有较低级的意义”。这是什么话啊？设景体情，潜移默化是艺人们追求最高境界，如海明威及新近一批诺贝尔文学获奖者，都屏掉了直白式的浪漫抒情方式，这是一大进步，也是对读者认知能力的认可。也许，我们的分歧在于评者把读者当“沙包”脑壳来灌输，而我把读者当主人加以尊重。

写诗先为人，要写好新诗，就必须做好现代人，也许我们都应该彻彻底底改掉一些东西。

伟人总是以其伟大的创新意识铸造了自己又铸造了一大批自己的精神奴仆——他们在伟大的灿烂业绩面前，除了嗯、啊之份以外，就别无所长。而人们长年不衰的地论争继续传承问题，继承来的都是些棺材或裹脚布，却安然地忘却那最有活力又最把握不定的——创新意识。是的，我们永远在法则中生活。具有创造欲念人的，他们手中的法则永远是也只能是：创新！

86年11月26日晚于桂花园斗室

淡化“精神”

樊荣强

自邓伟志的文章《淡化“当官”心里》一出，以《淡化XX心里》《淡化XX意思》《淡化XX观念》为题的文章多的很，而其“XX”便是报恩啦运动啦正统啦斗争啦下班啦之类；当然以《强化XX意识》《树立XX观念》为题的文章也不少，而其“XX”便是民主啦平等啦宽容啦……经常读到这种文章，我心里禁不住要大喊一声——淡化“精神”！

什么淡化“精神”？不是别的，就是要反对夸大精神的力量。不幸的是，我们几十年来强调物质决定精神，可总是有意无意的要把精神的力量夸大到无穷。尽管我们吃过不少精神万能的苦头，且不具备什么明确的精神万能的观念，但在实际生活中总有许多体现精神万能的事件发生。上边说的那种文章即入此歧途。它们的前提是：这些心理或意识或观念快淡化吧更新吧，那些心理或意识或观念快强化吧树立吧，然后我们的事业就顺利了就成功了。

这是不是在呼唤精神的力量，若呼唤神明显灵呢？本来精神的力量不可否认其存在，可是把它估计过头就成了问题了，这是基本常识。譬如谈民主和法制，有的人怨中国的官大人中国的老百姓传统上没有民主意识、缺乏法制观念，所以经常胡搅蛮缠，因此他就情绪激昂地呼喊强化民族意识，树立法制观念。而其实呢？问题并不在于民主意识是否强化、法治观念是否树立，而在于有没有强化、树立的物质条件。

前不久我在乡下观看了一起重婚案的审理。审判庭因陋就简设在一所佛堂改设的小学校，旁听的是几百父老乡亲，场面好不热闹。可是那个原告看起来猥琐迟顿，没有起码的语言表达能力，以陈述四年前自己的妻子如何离家出走，到被告家里未婚同居又生下小孩等等事实。这下急煞法官同志，经过一番启发好不容易才把事实搞得大致清楚。比如法官启发原告：“你对你妻子有没有感情？”原告无言以对。又问：“你对你老婆好不好？”原告思考半晌才答：“平时她吃细粮，我吃粗粮！”

这个例子也许过于特殊，但它毕竟是事实，而且由此事实，我们也可以发现一个道理：所谓民主意识、法制观念等均是与经济的发展、物质文明紧密相联系的。有人在农村做过调查，民事刑事纠纷的处理，有富裕，较富裕和贫困三个层次的不同地区，方式是有所不同的。在富裕地区，诉诸法庭、组织处理的要多些；在贫困地区，诉诸组织处理或“私了”的要多些；在较富裕地区，处理方式的选择则基于前两者之间。

行文至此，我突然想到阿Q。鲁迅对阿Q“怒其不争、哀其不幸”的态度是很可取的。阿Q的不争是因其不幸，而阿Q不幸却不能只归结为因其不争。阿Q要闹革命，在临死之前的画押还力求把圈画的圆一点，放不是“争”么？因为鲁迅对阿Q，绝没有要他更新什么“不争观念”，强化什么“抗争意识”，而是在怒其不争之同时更哀其不争，在哀其不幸之间时更警策那些真正的革命先驱者站出来和人民一道改造那个黑暗的社会。

我们应当时刻牢记，发展生产力力，改革生产方式才是更新观念的物质基础，发展文化教育事业、提高人民的文化素质才是更新观念的直接前题。当然，精神的发展变化有独立性，直接地搞观念更新、意识强化淡化，可能有一定效果，但这必须依据一定的具体的物质条件。因此，我现在大喊一声“淡化精神”总该是有些道理的吧！

86年12月23—87年1月15

大铁桶

不三

“欸，江斌，看书啦。“院门推开，进来一男一女。

“耿成，你没上班哪？才买的磁带？”江斌说。

“呃，走，到我上面听听。”耿成说。

姑娘对着江斌笑。

耿成就住在江斌家厨房对面，露天楼梯上面一单间里。江斌跟着他俩上楼梯，走进屋，屋不大，里面满了现代化家具。耿成把磁带放进录音机，顿时屋子里充满歌声，甜美动人。江斌坐在沙发上，耿成和姑娘坐在他对面的弹簧床上。

“唉，江斌，你有三天没去上班了，请病假吗？”耿成问。

姑娘起身去冲麦乳精。

“呃，请病假，还要麻烦你给段长请假呢。”

“段长死啦。”耿成说。

“咹，你没骗我吧？”

“龟孙骗你，他昨天修航车，摔在地上死的。 脑髓都出来了，脸血烂，舌头被牙齿咬断，大半节掉在地上；腿还抽动了一阵。我当时直想呕。有几个女的哭了，还有几个跑了，你想活生生一个人的就——”

“哦，那么惨吗？”

“地上还流了一大滩血。眼珠一只掉在地上，一只由一根血丝吊着一荡一荡的，我差点呕了。刚才在街上碰到李敏，她说今天下午开追悼会，叫我们去。惨呀，他衣服都被血浸透了。”

“哈、哈、哈，人都有那么一天的。”

“什么？”耿成说，“下午去开追悼会吗？”

“不去，没必要，”江斌说，“人都有那么一天的。”

姑娘冲了杯麦乳精，把它们放在茶几上，江斌端一杯，喝了口。

“我也不去。”耿成说，“我死的时候，可能他妈的还没有人送我下土呢！现在的人假得很。”

录音机里传来的音乐，节奏加快。

“江斌，你没练武术哪？”耿成说，“我都好久没看你打沙袋了。”

“健美也不练啦，他妈的肌肉再多，也不会有妞找我的。”江斌说。

姑娘咯咯笑了。

“听说你耍过几次朋友哪？”她问。

“这纯粹是谣言，不过——”江斌笑了笑，“我倒是经常和女性接触，原因是小时候很少和女性接触。”

“怎么，怎么是那样，嗬、嗬、嗬——”她大笑起来。

耿成沉思默想。

“我觉得人越清醒，看书越多，就会越孤独，感到活在世上无聊；倒是糊涂无知的还快乐。”江斌说。

磁带放完，耿成换了一盘。他说：“能活就活下去吧，不要管那么多，我要快快活活地活，要享受。”

“写小说是我的精神支柱，我晓得不写，我会完的；哈、哈，现在似乎对女人也不感兴趣了，小说也不想写啦，哈、哈、哈——”

江斌笑了起来。

“我父亲像女人一样温柔，在车间上班时，人人欺侮他，母亲死后，他养了条狗，对它又爱又打又骂。他不对人，而是对狗一往情深。”

“耿成，借盘磁带我听听吧。”耿成把磁带递给他，他说，“实在是对不起，打扰你们了，我走啦。”

江斌出门走了。

耿成的头搁在叠好的被子上，仰躺着，眼睛呆盯着天花板。姑娘坐在他右边。

“耿成，我觉得江斌有点怪，”她说，“他说的话，好多我都听不懂。”

耿成没理她。

“我觉得秦军好笑，昨天他走到我们岗位来说，哪个同意跟他耍朋友，他给哪个跪半个钟头。神浊浊的。”

耿成双眼盯着天花板一处一动不动。

“你怎么哪？”姑娘推了推他，“说呀，怎么哪。”

“听着，小倩，”耿成说，“我在想江斌。”

“想他干嘛？”

“听着，小倩，他现在对什么都无所谓了，你知道，他跟我同在一个班组，我们很要好的。烧铅焊没人愿意去，我烧过，烧完后，喉咙甜，喝菜直想呕，脑壳昏浊浊的，他去了，他不带面具，也不避铅雾，他在折磨自己呀。

“你知道，那次我们看电影回来，小巷有三个歹徒用匕首逼着，问我们要钱。当时我害怕极了，你的手握在我手里打抖，但他把我们护着，向歹徒靠拢，他指着自己的肚皮说，‘我们没钱，不要紧，把刀子往我肚子捅吧。’歹徒们退了两步，他突然向歹徒扑去几下拳脚，把几个歹徒打跑了。过后，小倩，你还记得的，你问他为什么不怕刀子，他说，‘我不知道，我以为刀子就是一根筷子。’记得吧，当时我俩都笑了。他什么都无所谓，死也不怕了。”

“他有时说话，我听不懂，他给我们讲什么弗洛……”小倩说。

“弗洛伊德。”耿成说。

“对，弗洛伊德，还有明海威，还有许多古怪的外国人名字，他到我们岗位来，几乎每次都讲。我们岗位都是些姑娘，你知道的，她们都觉得他象得了神经病。记得他有一次对我们说，他在对牛弹琴。现在他很少到我们岗位去了。”

“他变得沉默寡言了，他在班组也不象原来那样有说有笑了。”耿成说。

“真可怜，他不该看那么些书，读书害人。”小情说。

“那天我到他家去，他坐在凳子上，仰着头，用嘴吹的灯泡，灯泡没动。”

“嘻、嘻、嘻，真的？”小倩说，“耿成，我们结婚吧。”

“今晚还在我这里睡吗？”耿成说。

“呸，你这间床臭死人。”

“是吗？这床？”

“不，”小倩说，“喂，你不爱我吗？”

“爱你。”

“我们早点结婚吧。”

“随便。”

“随便？”小倩说，“你不是说你爱我吗？你爱哪点。”

“我不晓得。”

“混账，你混账。”

“那就结婚吧。结婚为什么，”耿成问她说，“是生孩子吗？”

“呸。”

“结婚吧，你知道，我是爱你的，尽管你无知，可我还是爱你呢。”

他俩从床上走到窗前，小倩弯腰，双胳膊肘搁在窗台上，耿成左手扶着她的头发。太阳当空，阳光在他们身上，好暖。

“蓬布生意做成了吗？”小倩问。

“你做成了。”

“钱拿去存银行，我们的家具算时髦的啦。”

下边，江凤才从厨房走出来，江斌跟在他身后。

“狗呢？我的狗呢？”江凤才说着，唤狗，狗不应。他焦急不安，望遍了院子。

“爸，我们到院外去找，我帮你。”江斌说。

他们走出院子。

“那是什么？”耿成指着院墙下问。

“大铁桶。”

“里面装什么？”

“渣子，”小倩回过头看看耿成说，“你怎么哪？耿成？”

“没什么，”耿成望着院墙外边的小巷，江凤才在那里大声唤狗。他说，“你看啦，江师傅在找狗呢。”

87年1月14日第一次修改

森林•河（外二首）

杨雪

隆冬季节

小河没结冰

这是她当初没想到的

那个季节很丰饶

男人是一座大森林

女人是森林里的小河

整个森林晕乎乎的

她知道自己很美

这是森林告诉她的

有时她脱掉衣服

任小河搂着她唱歌

森林就从山边探出头来

她很慌

她也想寻找一颗树

森林里的树都很粗壮

在森林里她恍恍惚惚

太阳统治不了森林

她成了森林里的太阳

她终于没有走出森林

终于没能找到那棵树

她想起了小河

在小河边她哭了

为什么要走进那座森林呢

路

她想走许多路

每条路上都有蛇

她终究没有走

她的路

在一次点大之后

都消逝在男人身上

男人的笑容不需要寻找

路在哪里

她不想了

男人关上门关上窗关上她的心

说       好啦

香槟酒果然潇洒

男人的手臂果然温柔

笼子里的画眉声音很好听

并且没有风没有雨没有跋涉之苦

她很幸福

但她发现有一条河涸死了

发臭的尸体漂在黄昏里

她很失望很惊讶很寂寞

想起曾读过的那本书

那本曾喧响过波涛的书

波浪没有了

沙滩荒凉着

她感到无聊

那条路呢

她想看看天色

天色已晚

路也消失

黑屋子没有窗户

她的月光爬不出去

没有路的宫殿是什么呢

男人是她的坟墓

她想钻出来

远处肯定有路

不是许多人正在走吗

我的小鸽子

野菊花开了

你就从野菊花的花蕊里

从黄黄的九月

一扑一扑地向我飞来

霞霭弥漫

落满了我的屋脊我的树林子

我的肩呷我的突然跳快的心

在这之前

我的寂寞

伸延成一堵长苔的墙

你默默无语

把那么多的礼物

一古脑衔进我的怀里

          衔在我的桌上

把贝壳枫叶小阳帽

把海帆星星小羽毛

把七月八月整个的黑黑

                整个的晶亮

一古脑衔进我的怀里

          衔上我的书桌

我成了大山脚暗红色的石头

          任你点点啄啄

我成了蓝天里呼啸的疾风

          任你亲吻拥抱

银白色的蛛网

可以网住甲虫的疑惑

却不能罩住

你眼之光嘴之歌足之舞双翅的联想

你不是划破夜空的闪电

却收缩成了一座堡垒

我的小鸽子啊

一九八七年春节

给人

陈实

见到你见到了曲湾

可怎么也寻不着停靠

风依然送来南方

大海没有高歌没有节奏

心——为什么不知为什么

          搁在何处

你坦荡真诚老练你不流露温柔

你不知你的对面

燃烧着一片沙滩

       把眼泪留给大海

 八七年元月

巴茅草自画像（之二）

陈子贤，尖嘴猴腮，65kg。年方二十，未曾结婚，人称C先生，机制专业，在陈家坡修汽车为生，在孤独中寻求快乐，用文字给自己编织坟墓。有个灵魂，希望永存于世。

邱继烈，笔名丘不了。几经周折，决定——慎重地发誓，兢兢业业，糊混日子。骑士扔下长矛，又不愿缠上隐形的盔甲。近日立志研读板桥先生的“难得糊涂”学。

汪剑平——本人笔名川中（狂妄自大）现年22岁，正值青春年少，故而爱美：自然美、社会美、人性美，表现在文学上，即追求内容美与形式美的统一，曾发表过几篇涂鸦之作。现在晏家中学任教。

不三——本名张红，长化工人，认为人的存在是荒谬的，人不可能摆脱不三不四。

韦光宇，男，四川长寿县长寿中学任教，毕业于重庆师范学院中文系。他说：文艺是人类文明中最灿烂的思维之花。他说他喜欢诗歌、戏剧、小说，他想，继五四之后的一个辉煌的文化时期已拉开序幕。他不打算仅用一个笔名，就象在文艺风格上不“独尊儒术”一样，但原因却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