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丽萍

魏丽萍

发表于 2018-12-28 09:32: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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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茅草试刊号/长寿县巴茅草文学社

目录

试图驾驭(诗)黄学中

莫须有神逛逛超越寓言胡扯淡(小说)邱继烈

人龟之间(短评)草刀

清晨·同心园(诗)李铁岩

睡(诗)吴飞

伞(小说)季伟

川江纤夫曲(诗)阳雪

无聊诗(诗)于浩

相思(诗)邹珏

宿舍——火柴盒(诗)黄长友

你和我(散文)黄长友

后记

他们是一群苦闷的青年。风雪日月向他们凑来,都想给他们烙下印痕,而忘却了他们自身的生殖力。本能的驱使,他们痛苦,他们躁动,他们痉挛。他们不甘在“五指山”下沉沦。他们要肩负起男子汉式的使命。也因此,他们身上很少劣根性(那种混饨的民族安稳心理)而散示着一个民族阵痛中的生气。

在这粗蒙有型的森林里,蚂蚁吞咽大象,不算新闻;小松鼠仗剑护送狮王的灵枢,没人吃惊。他们坚信自己的眼睛都是太阳一样的恒星。星光是他们的光热效应。在这里,一个个痛苦狰狞的魔影,张晃着粗大有力的血爪,失明般摸索着、挣扎着,欲把一丝鲜红的血腥揩在星星上,让所有的目光重新注释那一抹血腥,惊叹那一抹血腥,效法那一抹血腥。如尧茂书死了,长江日夜播送他的雄魂。

他们并不愿索群寡居,希望有热情的读者。然而,他们并不为那施舍般的温暖而稍示停顿。他们不屑于长年不衰地在古树上结赘牙的青果,他们欣赏血淋淋的嫁接。然而,在挣破旧的框架时,他们绝不自以为是地在新框架里安息灵魂。他们是一群欲望无止禁的怪物啊……

是的,也许,他们染了瞳孔膨胀病,然而那规矩的小杏眼也莫过看过一个光景,埋了一个规则的坟陵;是的,他们也许如垂死的嚎叫。然而,他们也希望是抽向天空的一道鞭影,一次无产的受孕,他们早已预备着失败,并写下了一句,来安慰未来那因失败而痛苦的魂灵。

“嗨,别那么丧气!”

巴茅草编辑部撰

试图驾驭(外四首)

黄学中

我搬来一个锃亮的圆镜

让高悬的太阳从我脚下

沉   沉   沉

沦   沦   沦

让它在沉沦的幽空中洞察体省

观赏它从未过问的那一番情景

一切行动的脚板竟有思维的脑筋

树枝反向运输树根要获得伸张的空灵

美丽的天庭潜伏有

盘根如走蛇一样的怪影

绿荫越茂就具盆张的血唇

脚汗臭气孕育了一切生命

蛹超度了垃圾堆里的死灵魂

坍塌的地球

裂石灰尘如捷报

纷纷   纷纷   纷纷   纷纷

太阳的脑沟爬满蚯蚓

拱松的神经不再那么板结单纯

新生就自然染着血印

朽木获得永恒

死潭是如此如彼的光明

那将是一次轰动宇宙的革命

然后

自己稳稳当当做太阳的老子

太阳公公气红气粗了脸

从我大镜理跑出从西山顶上跳崖去

——屙下满镜乌黑的东西

我讪笑着

完成了一次美丽的自欺


那次春天

开了好多花啊

你把它们扯来

揉烂

让绿洇洇的血祭洒我

我成了青青的花茎了

蔓沿在地上

你在我嘴上铺成了花

(哦,野风吹得好凶

我感觉你是怕冷)

你说我身上好湿润啊

象潮湿的大地

要播种要栽花还要留下一畦水池

养青蛙

(不然,夏天会寂寞的)

你把那块泥巴揉瘦了压僵了

你拢了拢乱发

朝那边走


感应

太阳的眼•碧清

       恋人一到

就变成昏浊悬醉的黄昏

天,有意无意幻化彩云

       恋人一到

彩云就是热涨纷乱的神经

江边,有纤夫逆水拉着纤绳

       贴着恋人

便扭不开一个扣唇


沙漠

我说

你别挂几片白云就说把尘世超脱

我说,扑逆迷离的幻影也是沙漠

不信,你在真空中播种吧

沙漠的孤独在于它不愿意嫁接

那样的纯真又有什么用

不如丢了长一朵蒲公英

与花草享有一样笑一样摇头或者哭

天空披头散发大骂咧咧

把我们逼进了

坚固却不光明的窝

我以为鸡公在窝边学咯咯母鸡叫

是浪漫呢

不知你却这么刻薄

流泪有什么用呢?星光拂擦着我的眼窝

不由地骂天骂地

竟然碰出了火

灼痛了我俩的心窝

为了共同的痛觉

我们编方设法骂着……

如多的“当量”竟炸不开一个缺口

那共同的欺骗术与流星一样

完了

凄凉纷纷

我们之间飘着风和雪

瑟缩着,又不靠近

彼此都敢肯定,对方是一座

虚掩的冰窖

严寒里,生理机能和年龄都被冻结

尸首般的真体,立着

不知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


经历

我曾经是一朵开花的梦

想闹开冬天雪园的寂

想填满春天的裂缝

想荫凉夏日烤焦的泥土

想慰藉秋收过后的寂寞


我把花籽含转了一百八十度个纬度

又把花种在三百六十个经度上移植

然而

我的花无所适从

我求索我希望我希望我求索

一年复一年,一方又一方

我才知道的地球被板块割裂的严重

宇宙竟是这么的狭窄!


莫须有神逛逛超寓言胡扯淡(小说)

邱继烈

那些日子,我缺钱花,穷得叮当。

黄昏,腊月的鞭炮声拥抱着城市的屎臭。

济公和尚从眼前飘过。

喂,济疯子,借点钱我。

那滑头却跑了,到乌龟浴池找个官当当。

可我一点也摸不着门道。

济公脚底不停,回转身,破扇一招: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施主聪慧,穷则思变,惟其凡俗,心为形役,异乎悲哉,贫僧去也——

喂,老济,你上哪去?

不知其来,焉知所之也,贫僧欲去桃花源。

那滑头去了,我一夜未眠。

第二天,大雪,我到了乌龟浴池。

守门的乌龟,从高高的铁栅门伸出婆婆的嘴巴。

请出示身份证。没有?那单位证明。没有?池长私人龟文签章,有么?

我胡乱摸身上口袋,竟抓出一张小纸片,上面大点点小点点,乌七龟八地印着。原来是那天无聊,就照现代派绘画技法,闭眼将墨水洒在了这张纸片上,再睁开眼,用左手五个手指拇依次按下去。

小乌龟接过纸片,脑袋伸出,猛地蹦起飞快地在我的唇上戳了一下,我转身就跑。

喂,站着。你是我们池长贵客。他吩咐过,一见持这张纸条的人就赶快请了进去。

小乌龟领着我走进浴池大门。穿过长长曲折的滑腻腻的走道。

好久才到了池长办公室。水玻璃门一漾一荡的,望进去一只肥硕的大乌龟蹲在一大堆文件上,晶莹透明,嘴角流一线污秽的涎水,正在假寐。

小乌龟站定。这就是池长,他整天都很忙,批文件,内容永恒,有无数份。池长太辛苦了,昨晚定然熬了一个通宵。一般天天都有人找他,可大都隔着玻璃门说话。你是池长贵客,自当通报进屋谈。

小乌龟进去,又出来,门半开了。

您好,欢迎您光临指导。敝浴池设备简陋,经费有限,实在办得不好。

池长,你好,你真忙,不该打扰你。

您来干什么呢?哦,恕我冒昧,你要搓肥?还是巡视工作?上边来个通知,说有一个贵客将来我池,我一直在等您哩。您请坐。

(我四顾没凳没椅,屁股真不知放何处)

您就坐在这文件堆上吧,我天天都如此。这些文件,全是我一人批阅。

池长,我不是来搓肥,我是来……

哦,肯定是来巡视工作的了。啊,首长,您喝茶,请吃烟。

(什么茶水?面上浮一层粘稠的水,烟也仿佛在油锅里炸过,可惜了龙井和三五)

首长,我这就如实跟您汇报工作。我写好一份报告的,咦,哪里去了?

(池长痛苦地扭动身躯,四下搜寻,试了几次,才费劲的抬起庞大的臀部。)

哦,在这里,找到了,您喝茶,我给您点烟,你慢慢听我汇报。

(看那么厚一叠,念完,起码要一整天)

算了吧,池长,……太热了,我脱大衣了。

你脱大衣干吗?哦,对不起,首长,我不该问这些,我汇报了。

(池长坐很笔挺,清清嗓子,不成功,过意不去,对我笑笑。)

我浴池为满足广大客人要求,努力改进服务态度,增设服务项目,于去年春节前,专门设置了首长搓肥池。该池设有最先进的日本松下电器公司的舒心热水器,全自动控制,水温自调,最高温度可达摄氏500度。用水全是免费牌冲浴剂兑制而成,配方奇妙,同时备有西德进口减肥洗肠贵宾型浴皂,还有国产最新柔媚搓背机。

(说到此处,池长透明的龟体焕发出青春的光泽。)

首长,你今晚去试用一下,也检查一下敝池的工作。

(屋子光线灰暗,闷热难当,我脱去外套、衬衣、长裤子。)

池长,我不想去,也不想听这些汇报,我找你有事——

首长,你怎么又脱衣服?哦,对不起,首长,我不该问这些。

我还是接着汇报,我池近年来,狠抓思想政治工作,全力整顿小乌龟们的服务态度,提高服务质量。我们深深地意识到文化素质要提高,但政治素质更要提高。宁可瞎字不识,不可思想不纯。尽管我们做了这些耐心细致的教育工作,但仍然出现一些问题。极个别的年轻乌龟不安于本职工作,不务正业,不听组织纪律,不按领导办事。半年前竟然有个贵宾池子的一号搓背员兼一浴室负责人,在放水时,被一本书吸引了,就把冰凉的水放进池子,又搞忘了开启自动调温器,结果,弄得那天来搓肥的三位贵宾感冒高烧,反胃呕吐,整个败坏了两个月的革命工作,影响——严重的我池的优美声誉。

(池长透明龟体激动得发紫)

经查实,那小子当时在读什么由龟回复到人的淫书。他坦白说正读到一句什么“鬼是人变的,龟就可以变成人”时,他糊涂了。

我们池领导小组狠抓这件典型,几个月下来,彻底整顿了态度和纪律。昨天在全体乌龟大会上,宣布了对那只年轻乌龟的处分:撤消其池内外一切职务,开除公职,驱除出池。

首长,我弄不明白是,那小子一听处分,竟蹦起,高呼:我复活了,解放了。欧,拜摆!就变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跑出了浴池大门。

在这里工作这么些年了竟一点也不留恋,况且这里油水这么丰盛,环境多么舒服。唉,可悲,可叹。乌龟有什么不好?人又是什么东西?糊涂啊!糊涂。这时儿的年轻人,唉,可悲,可叹,全是那本书看拐了,祖祖辈辈不都这么过来了吗?

(池长硕大龟体在文件摊上挪了挪,很是为之心酸。)

池长,那年轻乌龟不知好歹,这么美的差事不认真做,却要去看什么书。

首长真理解我们,得到您的支持,坚定了我们的信念。首长,请接着听我汇报吧。我池——

池长,不用再汇报了。你停停,休息一下。

(我快闭气了。太热,池长不在乎,稳沉地盘踞在那一大摊文件上,全身虽油光光的,并没有冒汗。他把污秽涎水流到嘴角又咽下去,裸露在外的小肛门,暗暗地放出一个个比响屁更响更臭的粑屁,全室弥漫着一股股铜臭气。我也顾不了这许多了,我差钱用,找个哪怕不是官的搓背员也罢。)

首长,我池还与外界沟通信息,准备进行更大的联合经营。我池——

停下,请你停下!

我池领导班子大改革,不你职但工作踏实,总比称职却不听话的;年老的经验虽旧,总比轻年轻的不安分守纪的好。于是就——

池长,我命令你停下,我命令!

我池继续——啊,什么?首长?对不起,真对不起,你说命令什么?停下?那好吧,我明天换着汇报。

(那家伙停下,把脑袋缩到龟壳里去了。一只眼闭,一只眼睁,贼火火地盯着我。)

池长,请容许我把裤头脱了与你谈。

首长,你不能脱光,这是有失你高贵的身份的。

要脱。

不能脱。首长,请你绕了我吧。我实实在不敢窥见您的贵体。

我要脱。我不是什么首长,不是。我要脱。我从来不习惯穿厚厚的衣服与人交谈。

我就闭眼。但首长就是首长,是首长就不能是别的。

(池长闭了双眼,把头缩得不见了。透明的龟,也变得模糊起来,最后竟一点也看不见了,只从办公桌的文件摊上,传来池长缓缓的粑屁声。)

池长,我真不是什么首长。你不信也算了,我是来求你的。活在世上少不得钱花。我很差钱用,一直找不到差事。什么单位也不要我,连厕所的苍蝇所长也不收我。他们全说研究一下,又回话说我干什么也不干的职业最合适,我是个人才,任何单位都不能随挖去的。

池长,我来求你,没想到你对我热情接待。我决心在你这做事,我就补那被开除的一号搓背员的空缺,好不?

(一停下话,那粑屁味直渗肺腑。水玻璃门一漾一荡的,一个个粑屁就在上面写下一团团的龟文,我也读不懂什么,就难知池长的尊意了。还是毅然地脱了裤头吧,。也可感化池长。)

池长,我已脱光了。什么遮拦和婉转都没有。你说吧,收不收?我实在缺钱花,我觉得自己合适。我还能帮你进行些改革。我会找那种人变龟的书给全池乌龟读的。我还会编出龟变人的书给你读的。我觉得这浴池太油腻了,我会把围墙推翻,透点外界人的味进来。我会让大家都不用缩头缩脑,爬在地下生活,我想你该安度人的晚年,由我来接替你的职位。我觉得自己虽然年轻,但还是有本领的。我觉得我们乌龟浴池不能再叫乌龟浴池了……

(池长隐去的龟形突现,一抖,忽!那强劲脑袋直射我的要害部位。求生本能令我迅速侧身,撞向水玻璃门——框当!我鱼跃而出,奔跑!走道又曲又长,滑腻腻的,叭啦,摔在地下。回头一瞧,池长抱着我的大堆衣物,蹒跚地爬追过来。)

喂,跑哈子?不当首长就算了。谁让你把衣服脱得光光的?又说什么话哟?搓背员的肥缺没你的份,还是把衣服穿上吧。

(池长并没有恼怒。可他这一叫唤,各处各室的大中小乌龟全钻出来了,伸出紧缩的头。)

哦,哪来的光屁股蛋?

哈哈,这个混蛋。

依呀,什么地方跑来的疯子?

喂,快把衣服穿上,看你这模样,快回家去吧。

我诚惶诚恐,恨不能把脸皮撕下,蒙在要害部位,哪敢要衣服,爬起飞快地跑。

但我却怎么也我不到大门了。

1986年4月初稿,5月27日改

人龟之间(短评)

草刀

《莫须有神逛逛超寓言胡淡》是一篇思想情绪不怎么健康的作品。

透过这些荒诞离奇的糊扯,我们看到了什么呢?

一个自由人,为生活所迫,确定卖身于某个集体。这个集体是由乌龟组成的,乌龟与人的不同之处,是它用一层壳把自己藏起来,保护起来,不甚发达的头脑平时也缩在肚子里。这个集体的头头是“晶莹透明”的,很光明正大,但只要是乌龟总有一层壳,鬼才知道他肠肠肚肚里装的是什么东西。他是一个模范官史,整日雄据于文件之上打瞌睡,唠叨而琐屑,但对命令绝对执行。他虽引进了西方现代的设备,但管理仍是传统的,这个集体所有工作的目的,仅仅是给首长“搓背”,取得上级的欢心。

在这种环境中,有一个青年人受了外来文明的影响,渴望回归为一个自由人。结果得到了他所渴望的开除,他自由了,但由于在龟池中太久,他永远也不能成为真正的人,只能是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

对这种精神上的追求,龟们永远也无法理解:“我弄不明白的是,那小子一听处分,蹦起,高呼,我复活了,解放了。”在这里工作这么多年了,竟一点也不留恋,况且这里的油水这么丰盛。环境多么舒服,唉,可悲,可唉。乌龟有什么不好人,人又是什么东西?……全是那本书看拐了。祖祖辈辈不都这么过来了吗?

里面的想出来,外面的却想进去,这个自由人真心诚意想成为龟中一员。为了得到那个被开除了的青年乌龟的空缺,他穿过高高的铁栏,曲折而滑腻的通道,几乎看不见的水玻璃门,他一件一件,脱去了人的东西,最后一丝不挂,只差捧出一红心献给龟头了,但别人却不要他,因为他是一个自由人,他与龟们不是一类,即使她成了龟,他也会带来人的气息,他会搞改革,弄得这个安定团结的集体鸡犬不宁。龟头还算有领导水平,把他的赤诚、热情、智慧客客气气还给他,而龟员们则泼他一声嘲笑。他只得退回。然而,他丢掉了人的东西,染上龟气,再也找不到通往自由人天地的大门了。

这就是这篇小说要说的东西,它反映了当代青年(特别是大学毕业生)对集体的态度。这是一种不正常的态度。固然,他们社会中存在着官僚主义,落后体制,陈腐传统观念,东方保守心理,的确“滑腻”而闷人,但并不是那么不可救药,一片绝望。就目前看来,社会还是前进的,有希望的。

当然,青年人未免偏激一些。这从另一面表了表明了他们有理想,有热情,不甘同流合污,沉沦下去。只要引导得法,他们将是改革的急先锋。

作品在艺术上是有可取之处的,作者借用了西方现代派手法,情节荒诞离奇,却又与现实如此相似,看起来拉拉杂杂,实则没有一句废话,处处埋下象征。多读方出味道。作者驾驶语言的能力是有的。

作品除上述实在的象征意义外,似乎还有超越其上的哲学意味。人与龟之间的关系,不仅是人与社会的关系,也是灵与肉、精神与物质的关系。此是后话,高明的读者不必由我冗言。

一九八六年六月

清晨•同心圆(外三首)

李铁岩


一碗稀饭

二两馒头

便是早餐

隔壁的流水声中

小孩在哭


一滴洗碗水

蹦进稍水缸

从无数同心圆

理解了生活


风·灵与肉


草儿跑了

屋儿跑了

唯有我

   不知晓


象群狼

对着大地

低嚎


象除夕时分的爆竹

在你的、我的、他的

   一切生命的胸膛

笑呀

纵欲呀

死亡


残冬•早春


风,阳光

老太婆把它们挂上竹丝

天空、晴朗

心、泛黄

脚背覆盖着冰凉


过去的恋情

眼前的机遇

都沉默着

但古塔俯视的江水

依旧地流


读《第三帝国的兴亡》后


用生命喂养时光

东欧平原、诺曼底

南京城、珍珠港

每一寸土地都承担

   火的亲吻


逃跑

已不是办法


对踩出的脚印

对扬起的尘埃

说几声

   “对不起”

咖啡

冲一片清白

铺好太阳的沙发床


睡(外一首)

吴飞


二点八平方

一个缤纷的世界

   黑色的太阳

   红色的月亮

   古老的银河又流进

   跳着狐步舞的胸房

把一切都融入梦中吧

   悄悄地用脚趾去

   探索生命的源泉


追捕维纳斯


站住

你这不要脸的女人

站住

你这一丝不挂的裸体


黑夜中你溜出家门

就引起我的狐疑

隔壁的张三说他看见

你大腿上粘满无色的精液


哼,你不是我的女儿

你竟笑赫拉不会梳理

你这迷人的小妖精

在我面前总一本正经


嗬,前面就是悬崖

看你能逃往哪里

乖乖地跟我回去吧

积石膏铸成

   一尊纯洁的塑像

   立在我的床桯


伞(小说)

季伟

大雨。用“滂沱”太陈旧,用“倾缸”太滑稽,反正,就那么回事——“白花花一个水世界”。

天地间了生灵已荡然无存,只有灰蒙蒙哭泣着的楼群。一个汉子趿鞋抱头鼠窜,准确说,是一手护头,一手护书的我。不敢寄身屋檐,十点半登讲台,摊底呐。 

水衫子贴肉,除心房外,全身凉透。六月天大雨,意味着上苍的愤懑。啊嚏!别诅咒。2路车的站牌在招手,鼻孔,主与我同在,饶恕这汉子的罪孽罢。十分钟前扇了同床人一个耳光,掌心还在羞愧,就为腋下藏着的几本书,值得?!啥捞什子《心理学》,你心理心理自己。

站牌的铁皮叮当响,招徕乘客。最好是撑双人大伞的,水帘儿哗哗,洗刷那汉子。这厮恁不通人性。倩倩肺热呛的,小红脸都憋紫了。

——打电话给系里说声,把课调调吧。

一双凄惋的眼黑。

——调调?!今天公开课,头头们全来。

一双双挑剔的眼白。

舌战之后便是“叭”的一声,好清脆。夺门而逃,从娘儿俩的嚎嚎淘中跳将而去。轰隆隆,光电释放,好沉重。

雨点在隆起的肌块上滚动,揉搓。颤漂,频率加快。啊嚏——小乖乖,别哭,爸爸上完课就射!你好好吃药药,打针针。啊——啊嚏!

站牌叮当,招徕乘客。啥时添了一位,格花伞顶下罩着雪花裙。我踽踽,中枢神经飞到那蘑菇棚下。颤漂,肌肉牵引心脏,承受主的洗礼罢,何况雪花沾在肉色长襪上,飘不起,吹不动。汉子恍惚窥见小巷中等待戴望舒那位。嗨,女人们,祸水!狠狠抹脸,腋下的书淌汗了。蘑菇云下有个安静的部落。

笛笛。载着希望的双辫子摇曳冲向站牌。双节的!我跳进路边的水洼,然而泛着黄光的怪物,傲慢地吱啦过去,溅起千万水浪头,脸也不转地扬长飞驰。

车夫,你这狗——汉子一拂脸,腋下的书全跌进汤池。哎呀,痛苦!快点捞,我心爱的《心理学》,救起来,我的浸满汗渍的讲稿。多了一只在汤池里打捞溺物的纤细的手。池里没鱼,倒有爱斯基摩人的坦诚。我抬抬眼,递过感激的信息。雪花裙理理散乱的狮子头,甩甩湿湿漉漉的头,也甩甩湿漉漉的手。

居然,那朵撑开的的格花蘑茹云飘移到孤岛,罩住另一个还在颤慄的肉体。瞬时,除了发稍,全身热透。雪花的内磁场有向心力,我被粘住,然而羞赧排斥吸引,恰如坐针毯,愁缩。她居然那么冷峻,俨然一尊石雕佛。布施,腺体急剧分泌。喝,和我一样,纯粹的多血型,汉子心里一下她。可不,雪花裙侧脸,睫毛下垂,似乎也斜那并不难看的杏黄眼,(我猜谜)姐姐也有杏黄眼,挖侧耳根时我见过。“承蒙关照”之类我不敢嗫嚅,怕亵渎观音。这小小的华盖给汉子一丝活气,来一曲“哗啦啦下雨了,大家都在跑……”为要命的心理学,为讲坛上根绝煞风景的啊嚏,更为那张锡箔似的职称证书,权且栖身于蘑菇云下,可千万莫让我那位扫描了,和S跳一段《斗牛》,还被叽咕了一年。

风声嗖嗖,雨声唰唰。蘑菇云的冲击波撼动心旌,雪花裙顶那头颅很僵直(许是在计算水洼的溅落点)。探眼攀攀天穹(她许是祈祷上苍)。伸长脖颈(眼光许是呼唤笛笛)。甩甩狮子头,发波骤速扩散。为一个笨拙的我,她心房承受着血流的冲击。四下茫茫,无数看不见的眼刺着脊樑。我和她相顾无言。是的,我们原本就不需要认识。爱琴海能容纳两只诺亚方舟。心里一下她,一颗灵魂叩动另一颗灵魂:

    姑娘太感谢了!

    …………

    姑娘,你叫啥名字,在哪个单位?

    ??

    姑娘,我要写信给你报社……

蓬,嗒,蓬,嗒,雨点敲击伞顶。透光的花格线条明晰,那固执的方框分明在嘲弄我。什么时候站牌下又聚集一群朝同一个方向奔涌的伞。雪花裙收起蘑菇云,涉进水洼,距离倏地拉远,向心力为零,我不怕说,的确不是同床那位。

笛笛,泛黄光的怪物陷进水洼,吐下了一堆湿黢黢的肉团,又吞进一堆湿黢黢的肉团。汉子总算被收容。

叭,清脆的一声。我攀住闭合的车门,一抬腕,准十点。绝蓦地,心神跌进水洼。雪花裙群还在甩弄那水滴滴的云块,也甩弄那并不水滴滴的狮子头。我冲她一挤脸,算是回敬,我懊悔,竟然在蘑菇云下莫名其妙欠她一笔人情债。竟然还没还她“三克铀”(Thank you)。她却淡然一笑,掉过头寻觅,把希望的丝带抛向身后的水晶路,她怕再被心理学探询。是的,我们原本就不需要认识。

小雨,淅淅沥沥。只有车窗前的刮雨板还在念叨。

嚓,嚓,嚓,倩乖乖,快睡吧。嚓,嚓,嚓,爸爸给你买束小伞花。嚓,嚓嚓……。

一九八六年六月草于凤城

川江纤夫曲

阳雪


一声声仰天长啸

进出峡江的嘴唇

一阵阵伏地呻吟

刺透险滩的心灵


恶狼戏弄着吼声

嘴里仍吐出一个惊叹号

暗礁撕裂了呻吟

心中仍孵出一条阳关道


川江纤夫曲

川江的精灵

你雄浑的旋律

牵引了一个民族

古老的船队

你苍凉的节拍

凝聚了几千年

屈辱的沉积


油亮的汗珠

从匍匐着的脊背上

坠落下来

汇成滔滔川江

载着沉重的

岁月


悲凉的号声

从斜倾的胸膛里

迸发出来

成为历史

有价值的

录音


川江纤夫曲

川江的幽灵

你再也不能拉扯住

箭、流星和飞艇

你再也不能把固执的纤绳

死勒进川江的肌体

唯有江轮大提琴似的伴鸣

唯有汽笛进行曲似的主题

才是捎给川江的情音

才是盛开在波心的红梅


84年川江木船上草就,86年六月修改


无聊诗

于浩


灰灰的天空看不到彩云

秃兀的山坡找不到绿叶

空空的小屋

残存着一俱不能思维的躯身

消磨着自来的早晨


桌上摆着弗洛伊德的杰作

翻开的是那Page190

眼睛凝视着书后的小镜

无聊的欣赏着

那疲惫的面皮


小镜已淀上厚厚的灰尘

模糊了镜内的景色

窗外响起了午餐的铃

书仍在那Page 190

只是地上多了一层

烟头和瓜壳的沉识


一九八六年五月

.

相思(外一首)

邹珏


小路的尽头

静静的流淌着泉水

很深   很深


风声、蛙鸣

诉说着树的孤寂

月光、灯影

无声无息地繁衍着

大海的相思


南方、小楼

有一颗心

装进信封

北方、原野

有一颗心

交给了土地


给我的爱


独自的

   走出了路灯的光圈

   我的心是孤寂的

   连同我的影子


原以为

   你离我很近,很近

   就在我身边


宿舍——火柴盒


黄长友


潮湿的风跑来传说可怕的消息

个个都听得头发胀

于是,他们安分守己地躺着

夜里静使我发情

在盒子与盒子之间狂奔

夜的粗暴让我颤粟

我纳喊我希望

———在盒子与盒子之间


然而

希望的在希望

旁观的也在旁观


你和我(散文)


黄长友

前不久,你和我相逢在一个路碑前,好像一个调皮的小孩,把两则毫无相干的广告并列在一起,我们并没有闹别扭。

你说:我是一枚五月的太阳,高悬在你的心空,给你送来了繁枝和盛叶。

我望着你湿漉漉的眼睛说,你是一只温驯的小鹿,在我的心的旷野里撒欢。

于是,你便用微笑,我则以沉默,各自写下了一张契约。没有文字,没有声音,好像在重复儿时的游戏。

那天晚上,你像花香一样轻轻悄悄地飘着入了我的书房。你把你的脸面几乎贴在我的脸上微语道,你闷得发慌,让我陪你散心。我既反对亦未赞成,因为我闻到了你身上的野味。可是,我还是与你同去了。

你和我慢荡在阴森的野地。

天上,天上只有点点星星和一弯模糊镰月,远处的风,在林中嗥叫,让人心颤神逃。我们同时嗅出了恐怖,我害怕你野性剧烈发作,迷途于荆棘从林之中;你担心我会把你亲亲热热的吃了。于是,我们各自为对方筑了一道古墙,圈囚对方于里面。直到升起一片黎明之前。

太阳的光线刺痛了我的眼睛,我睁开一看,见自己的头枕着你的臂弯,你还在甜甜的微笑,我突然感到一丝茫然,一缕欣然。

后记

文学这片沼泽地,正喧闹出从未有过的生机和新意。“巴茅草”也挤出来凑热闹了。它很丑陋,但很自信。

黄学中的诗歌,突破传统,但又不盲目反对秩序。他力求在传统与现代的交融中,表现当代青年的内在宇宙。李铁岩的诗,则如一组现代铜鼓奏出的节奏,一个个支离破碎的意象,跳动、翻滚、透出牙齿般的力度。吴飞用幽默的现代语汇,抒写着家庭与伦理题材。邹珏、于浩、阳雪却用传统手法,或渲泄胸中情绪,或记录触景之情。

邱继烈的小说,运用荒诞派手法,表现现实社会的荒诞性,写出了当代青年普遍的压抑感与苦闷感。季伟侧重于描写人的各种细微感觉,准确、鲜活、干净。黄长友的散文,清晰而简洁,把一对恋人的心情表现很有层次。草刀的短评,起了诠释的作用。

这些作品并不成熟,但都力求响应现代意思对文学的呼唤,在这个远离文化中心的小县城,开一扇小窗,让新鲜的空气进来,摇动一下麻木的神经。

我们之所以自信,是因为我们相信,茅草总是生命,至少可以保持一小方水土不流失,让将来苍松的种子能有发育的土壤。并且说不定巴茅草中还可炼出根治癌症的灵丹哩,谁知道。

一九八六年七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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