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  别

    现在已是傍晚，窗外已经夜幕降临，大厅却通透明亮得分不出昼夜，形色匆忙的人们，面无表情地奔往自己的目的地，诺大的机场，到处都上演着离别和重缝——他们都堆积在自己的故事里，宣泄着一幕幕与别人无关的情感故事。书瑶穿梭在人群里左顾右盼，离目的地越来越近，她的脚步也变得越来越慢，越来越沉，他来了么？

      父亲推着行李车，扶了扶镜框，挺直了腰，继续心无旁骛往前走，一贯行云流水的风格，让他显得格外的稳重。这时刻对他来说尤其重要，若在平常，只需打个电话，便会有人快速过来帮忙做这一切，如今，他只想一个人静静地完成这次初体验。母亲挽着书瑶的臂弯，两人站在一起像一道亮丽的风景，说是姐妹估计没有人会不相信。或许他们都希望时间能够此刻长留，永不分离。母亲怜爱地看着她，孩子，你终究要长大，我们始终要学会放手，她在心里默默地说。

      “照顾好自己，如果不开心了，随时回来，父母在家里随时等着你。”母亲将心里想说的话吞了回去。

    她停下来，准备仔细端详这个宝贝独生女儿，她今天一直都心神不宁，这不，眼睛又四处张望，她的侧脸多好看，特别是刘亦菲式的鼻子，母亲笑了笑，她有多久没有这样地好好看她了，她帮她撂了下她散落在耳鬓旁的碎发，她怎么会不知道她在等什么，也许她还小，让她去见识下外面的世界，也许就不会那么执着了吧。母亲看着她出了会神，这是她将第一次漂洋过海，不知道下一次见面会是什么时候？

      嗯嗯，书瑶的心思全然不在这里，她躲过母亲温柔的目光，是的，她每一分钟都心不在焉，心急如焚，偌大的机场，炽白的灯光，像舞台灯光一样庄重又专注地定格在每一个人身上，又迅速地转移到另一个人身上，却怎么也寻不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书瑶明显感觉有液体在眼眶里打转，他明明说好了会来送我的，他明明应该在这里的。可是这离飞机起飞也就不过一个钟了，他到底在哪里？

      尽管举步维艰，再怎么缓慢前行，时间始终会带你到达应该到达的地方。眼前的Security check，让书瑶激灵了一下，该分别了！书瑶是一千个不愿意，面对挚爱的家人，也只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书瑶抱了抱母亲，又抱了抱父亲，泪水终于有理由地夺眶而出，母亲走上前来，也忍不住落泪，却仍然笑笑地擦拭着她的泪水，一直坚强独立的女儿今天怎么煽情起来了，就当是一次独自的旅行吧，走，进去吧，她劝慰道。书瑶朝父母点点头，时间已不允许她过久停留，她挥别了父母，仍然用余光扫了扫他们身后，终究落寞地转身走向安检口。她没有等到她心爱的知远，她内心无比地委屈，她不相信，那个那么深爱她的知远会不来？那个承诺她随后也将前往伦敦再续情缘的知远，怎么可能会不来？

      她终于撕心裂肺地哭出了声音。在身影没过了父母的眼光时。

      不！他不会的，他绝不会！那不是他认识的知远。

        她终于飞奔着往回跑了，往那个安检口处，争分夺秒。

      .......

      她好像看到他了，她的眼睛迷蒙着一层雾，眼睛都被她揉疼了，她再揉了揉眼睛，终于清楚了，那是知远。

      她笑着带泪，甜蜜而幸福。

      可是……

      他的目光是那么哀怨，他的眼神是那么无光，她看到他奇怪又难以描述的表情，她分明感觉到他脸上有悲伤，可是他却又报她以微笑……

    她也笑了。

    她冲了出去，心想，大不了再安检一次。

    她飞奔地躲进他的怀里，世界是静止的，就像只为她让道一样，她的眼睛只有他一个人，她的心口一直有种无可名状的感觉，是的，有点甜，却又有点疼。

    他躲不掉她，只能接了她，任她在他怀里撒娇，像往常一样，她踮起脚尖，温热的吻住了他……

    他用衣袖轻轻地压了压她的眼睛“别哭了，时间不多了，进去吧。”

      嗯！

    “再见，知远！”

    “再见，书瑶！”

    “我等着你，你要赶紧过来！”

      “保重！”

                  相      遇

    知远的家乡，连着镇上的学校，蜿蜒着几公里的山路。每天放学后，都要奔跑着回家，尤其是冬天，太阳早早地回家，换月亮站岗，幽幽的晚风，嗖嗖地拂过耳边，婆娑的树叶透过月亮划过的影子，如果不是自己一路高歌——即便一路高歌，也只听得见自己清晰的鼻音，仍然让人毛骨悚然，若不是远处的一片水田，平坦的水田不会有让人胡思乱想的黑影，更重要的是，轻轻越过这片水田，往前便是知远的家。

      是的，知远的家在贫瘠的农村，那是C城一座名不经传的小山村。知远生长在这里，每天都要经过这条山路，不管是到镇里上小学，还是到考上的市中学和高中，直到现在到了D城的大学，无一例外，这是仅有的一条道路。从此，连接C城与D城之间换成了机动车，知远时常倚在窗边对着窗外的山峦无限遐想：山的那边，会有如他一样的另一个他吗？谁说读书是最痛苦的事情，能抵达心中的梦想唯有读书能够，知远从小就深谙这个道理，一路学霸地追到现在。是的，知远是别人眼中山沟沟里飞出的金凤凰。

        已经迎来了知远的大二，也迎来了又一届的新生，看着一张张雀跃好奇却又无比自豪的面孔，是啊，能考进这个百年历史的名校，是多少莘莘学子心里追求的梦想？知远想到了一年前的自己，呵呵，想必自己在别人眼里，也是同样的憨萌和可爱吧。“这位同学，请问，轩逸楼怎么走？”知远正出神，忽然看到一张清丽的脸，身后提着很多东西。赶紧上前帮忙“请跟我来。”“你学的是法学？”“对的，您呢？”“我的是哲学。已经大二了。”“都是文科。”“我叫书瑶。”“我叫知远”。

      尽管知远的精神世界无比地丰富，然而，他的物质世界依然贫瘠，家乡里的那块5亩田，已经是整个家所有的希望，知远也曾靠它们走过了往年的岁月，然，父母年纪越来越大，家里还有两个正在读高中的弟妹。知远很懂事，学校的勤工俭学，每年的奖学金，寒暑假的家教，统统兼顾。他因为表现特别优秀，被推荐成为学生会主席，却被他拒绝了，他的时间根本不够用。

      “为表示对您的感谢，我请你吃顿饭吧。”“这怎么行？”知远偷偷地抚了抚平折在口袋里的20元，“走吧走吧”书瑶拉着他就往前走，不由他分说。

        饭钱当然是知远付了，可是，他心里也很清楚，那是他一个星期的餐费，傲气的知远绝不会让一个女孩看出他的贫乏。

      书瑶隔三差五来找知远，起初，只是因为最初的那份相遇，渐渐地，书瑶对知远越来越了解，发现他是一个对自己自律，内心骄傲，善良又豁达的男人，书瑶时常在跟知远聊天时，眼睛会略过他的肩，追向更遥远的远方出神，书瑶明白，那是因为自己不敢看他的眼睛，那是因为又去想象他的过去，那是因为又沉浸在他话语里面的沉思，待书瑶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的脸已经微微发热，原来，知远正看着不知不觉微笑的她沉默不语了，渐渐地，书远也开始躲闪书瑶的目光。

                        生    日

      如果没有那天，也许他们永远都是这种友达以上，恋人未满的状态。

    深秋的那个夜晚，没有人惦记着那是属于谁的日子，家里的电话突然想起，是父亲没有温度的声音“远，今年的农田收成不好，你弟的生活费又没着落了，你看看下周能不能寄回500元回家……”知远沉默了，想起了第一次告诉父亲“爸，我能赚钱了，这是我上学期做家教赚的1000元。”“嗯，你顾一下弟妹，他们要花钱的地方多着了，你平时多节俭。”知远的心一下子就沉下去了，就像一块被奋力丢弃到水中央的石头，晕开的波纹慢慢地散开，快速地波及他的全身，又仿佛有一股寒气，瞬间冰冷了他的血管。此刻，父亲又是那样的语气，冷冷地，知远知道他应该挑起的担当，然而，他付出的这一切，父亲不知道有没有看在眼里，喜在心里，他从来都没有跟他说过，仿佛，他做的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

      这天是知远的生日，他的父亲却没有提起。

      晚自习下课之后，知远径直走向了园中的那个湖，四周静悄悄，知远想起了他九岁那年，也是这个季节的早上，微风四起，极其惬意，他背起书包准备上学，母亲叫住了他，塞给他两个鸡蛋，让他当早餐在路上吃，知远瞧了瞧那两个红色的鸡蛋，他也知道那是家里仅有的那只老母鸡生的，可一个也够了，干嘛要两个呢？妈妈说“傻孩子，好事成双。”好事？知远带着疑惑和欢喜蹦蹦跳跳地上学去了，晚上他才知道，那天是他的生日，才能破天荒般吃到难得的鸡蛋——那是守了老母鸡两个星期唯一的战果，母亲说。从此，知远才记住了自己的生日，从此，他才开始期待自己的生日。想想也是有趣而意义非凡的，知远舔了舔自己的唇边，发现自己竟有点想念那沾满红粉的鸡蛋，嘴角微微上扬，原来过去的回忆一直都不曾忘记，如今渐渐长大了，再没有原来的天真活泼，随之而来的是生活的重，知远又微微苦笑，带着莫名的心情离开了湖畔。

      他竟然不知道，他这轻轻回忆，竟然已是三个小时。

      他到了男宿舍区，正准备进去，忽然，感觉旁边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定睛一看，那人倚在墙角边上睡着了，也许因为角落太过隐蔽，才没有被宿舍管理员发现，也许也正是因为太熟悉，他只需一眼，便认出她来了。“书瑶，你在这里干什么？”

      “生日快乐！知远！”书瑶递上一只小小的蛋糕。知远此刻懵住了，自己跑到湖边去追忆过去，在那里顾影自怜，以为自己是那个世界上最孤独的人——已经被世界遗忘——却还是被人惦记着。她在这里是有多久了呢？“快四个小时了，我以为你自习后就回来，拉着同学一个一个去问，都说你没有回来。等着等着，睡着了都不知道，不好意思。”知远的心一热，转过头去将就要流出的泪水硬是退了回去。“谢谢！”知远真诚地看着书瑶。

          书  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