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转折点。)
十年前,大女儿不到六个月。母亲去世了。
那是在北京,母亲来了一年后。
癌症,已经很多年了。父亲也已不在。异乡,她生命最后的岁月。是我执意带着她跟我一起来到北京,我还是不想放弃。我领她看各类医生,给她找各种偏方,甚至机缘巧合得遇一位神一样的名医帮助,可是母亲的大限还是到了。
在她最后的日子,我将她送进了松堂临终关怀医院。
我是无奈的。在那样的情形下,能够去松堂是我所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除了因为那里有医生有看护,有医院般的照料,最关键的,是它可以尊重佛教徒的临终助念。对一个佛教徒来说,这是最最重要的。若在普通医院,是断然不可以在咽气后还留在病房的;如果将母亲送回老家,哥嫂亲人必是以风俗为母亲送终。而母亲,是要按一个佛教徒的规矩结束这一次轮回的。
能够按佛法的方式送走她的,只有我,虽然当时我几乎什么都不懂,但我知道,我必须为母亲承担这一切。
在母亲临终前一年多,她信佛了。人在最无助的时候,往往会求助于宗教,这显然是走投无路之举。其实这是宿根福报,只是我们对佛法所知甚少,略懂皮毛,甚至连基本的常识也是没有的。
所幸,佛法的世界奇妙也慈悲。这里省略一些故事与巧合,只说我这个在帝都举目无亲的弱女子如何竟能按照佛教的仪式送走了母亲。
医院宣布这是最后的时刻,也将母亲转入临终病房。我通知了家乡的兄长,他们可以设法连夜赶来。对我来说最难的,就是如何操办临终助念,这件事复杂繁琐,我真是毫无头绪毫无经验。唯一的办法,就是联系当时身在天宁寺的定慧师父(和她的相识便是奇妙的缘分,此处不赘述。母亲在北京有一段时日曾与她有一些交往,但未曾托付过操持临终之事)。
我便把电话打了过去,简单说明了情况。定慧师父随即说她来安排。
那应该是下午4点多,我所能的做的只是等待。
那晚8点多,一个20多人的临终助念团来到了母亲弥留的小屋,打头的是位中年尼师。我的心一下就安稳了。
他们穿的那些法衣我后来知道叫海青,他们敲打的那些法器我叫不出名字,他们与我素不相识,也不与我客气寒暄,只默然有序地进来,或立或坐,谨然有致地按照程序为母亲开始助念往生。9点多,定慧师来了,马上加入了助念队伍。夜里12点,两个兄长也风尘仆仆地赶到了,他们得以见到母亲最后一面。
助念进行了整整一夜,持续了至少12个小时。凌晨三时左右,母亲闭上了眼睛。我们儿女皆是按着佛教的规矩一一来做,有师父引领着,心中并不慌乱。仪式结束,师父居士一众菩萨便齐身离去,忙累了一晚,我能回报的却只有一声感谢。
其他的就不一一回顾了。母亲往生到哪里?我不知道。那些助念的菩萨们姓甚名谁,我不知道?后来我离开了北京,与定慧师父失去了联系,她如今在哪里,我也不知道。心中唯有深深的感念,它是种子也是雨露,对我的生命影响甚大。
我从没想过,是我,是这样,把母亲送走。在此前,我又哪里曾见过一场法事呢?更现实的是当时什么条件也不具备,时间又急迫,在偌大的北京城,能够顺利又圆满地按佛制送走母亲,真是像一场梦啊,想来,母亲也该是满意的。在如此庄严安详的气氛下走完人生,将轮回交托给接应的佛菩萨,还有什么可伤心的呢?我觉得这比呼天抢地人声杂沓的俗世送别要好。
我是一个不愿意回忆过去的人,也许正因如此,许多细节都被我刻意忘记了。若说真有遗憾,可以重新再送母亲一次的话,我便是一定要亲自参加助念的,这是最可以弥补的一桩。
至于为什么我将这件事算做一个转折点呢?不深说了。因为是完成作业,只描述遭遇的事实就好,我这个话题所涉及的观点可能不适合展开阐述,就此打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