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德经》第14章原文:视之不见名曰夷。听之不闻名曰希。抟之不得名曰微。此三者不可致诘,故混而为一。其上不皦(jiǎo),其下不昧,绳绳不可名,复归於无物。是谓无状之状,无物之象,是谓惚恍。迎之不见其首,随之不见其後。执古之道以御今之有。能知古始,是谓道纪。
中国的传统哲学,整体上来讲,缺乏思辨性,从古至今的哲学家大都不作抽象的论述,而讨论具体的政治、伦理、人性、军事、商业与养生之类的问题。按现代哲学的术语来讲,也就是本体论或宇宙论哲学缺失,尤其是占据主导地位的儒家与法家,基本上不怎么讨论它。
当然,缺少不等于完全没有。
冯友兰先生在《中国哲学简史》一书中指出:《易经》本来是一部占卜书,后来,儒家赋予它宇宙论、形而上学的意义,并且从宇宙论联系到伦理,进行解释;这便是现在附于《易经》之后的“易传”。“易传”和《中庸》代表了先秦儒家形而上学发展的最后阶段。到了公元三四世纪,新道家则把《易经》、《老子》和《庄子》三部古代哲学著作合称为“三玄”。
可以说,“三玄”在某种意义上填补上了中国传统本体论哲学的空缺。
我们从老子第一章一路读下来,恐怕这第十四章是最为“烧脑”的一章。不仅我们普通人会感觉其中的道理似懂非懂,就连老子自己也说“不可致诘”。
就我个人的理解,中国人从来就不太喜欢那种抽象与思辨的话题,所有的那些“国学”经典,与西方哲学著作比较起来,是截然不同的表达方式。正如冯友兰先生指出的那样,中国哲学著作的文字都是“提示性质”的,含义丰富又所指不明确。
原因在哪里呢?实在是因为有些问题很难用抽象的概念去描述,一旦描述起来,就会让人觉得玄奥难懂。也许这也正是玄奘法师所创立的佛教唯识宗难以为继的原因之一。
下面我把老子这段话按自己的理解翻译一下:看不见的东西叫夷,听不到的东西叫希,抓不住的东西叫微。这三种东西简直不可思议,因此把它们视为一样的某种存在。这个存在表面不显得光明亮堂,背面也不显得阴暗晦涩,如同头绪很多的绳子一样不可名状,最终又觉得它根本不存在。它的形状无法形容,也没有具体的形象,那就把它称为“惚恍”吧。迎它而去却看不到它的前面,尾随着它也看不到它的后面。我们该怎么办呢?如果我们掌握事物过去的运行规律,也可以对现在相同的事物有所把握。能够懂得事物的来龙去脉,就算是掌握了一般的规律。
以上这段翻译,比起许多翻译的版本,我自认为还算是通俗易懂了。
说到关于写作的话题上来,我认为老子确实是一个相当厉害的人物。虽然他在《道德经》开篇的时候就讲“道可道,非常道”,宣称要把一件事物或一个道理讲明白非常之难,但是他一旦要做这件事,就努力把它做好。
我始终认为,这世上有些事情是不容易讲清楚,但是我们还必须去讲,而写文章就是一个最好的方式之一。
按照逻辑学的要求,思考与表达最基本的三件事情是概念、判断和推理。老子在这个地方全都用上了。他为看不见、听不到、抓不住的三样东西分别命名,并把它们合而为一命名为“惚恍”,这就是形成概念, 同时也为道或规律作出了几个基本的判断,而最后,他又进行了推理——即所谓“执古御今”。
这个“执古御今”的逻辑其实在生活中也很常见。比如,一个不识字的老太太,面对一台电视机,她只需要懂得拿着遥控板开机、关机、选台就行了,而不需要懂得电视机的原理,以及电视机背后的节目制作与信号传输的种种令人“惚恍”的东西。
写文章就要是把那些看似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讲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