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樊荣强

一、关于《西方社会思想史》及作者

复旦大学出版社出版的《西方社会思想史》一书，是我几千册藏书里面的至爱之一。该书将西方社会思想及社会思想家置于重大的时代背景、历史潮流及特定的文化传统和学术流派中，以社会生活的结构逻辑为横轴、学理脉络的历史逻辑为纵轴，概述了从古希腊城邦社会学到当代后现代社会学的西方社会思想演进的历程。一卷在手，西方两千五百年社会思想的历史发展过程及其深层的文化精神尽收眼底。

30年前我曾购得该书第一版的精装本，深入研读，收获良多。而后颠沛流离，图书丢失，心中痒痒，牵挂不舍，终又于2022年在网上购得第三版简装本一册。我把它置于案头，时不时拿起来随手翻翻，启迪思想，愉悦之至。

该书作者于海，复旦大学社会发展与公共政策学院教授。主要教学和研究领域为“西方社会思想史”和“上海城市研究”。所著《西方社会思想史》获第三届全国优秀教材一等奖；课程“西方社会思想史”获国家级优秀教学成果二等奖和上海市精品课程称号；课程“DevelopmentStudies”被教育部评为国家双语教学示范课程。近年主要著述有《SARS、全球化与中国》《Urban Sociology》《社会信任：道德、人格与制度》《社会空间概念辨析》等。2006年，被选为上海东方讲坛最受欢迎的讲师；2008年，被评为上海市高校教学名师。

二、关于“元写作”的关键方法论

1、“元写作”的根本理论基石

“元写作”是一种新的写作理论，它的理论基石是我对思考的重新定义。我对思考这个概念提出了一个全新的行为定义：

思考＝提问－回答

持续的思考就是不断地“提问－回答”。因此，我们可以把这种模式称为“问答思维”。

思考过程中，我们所提出并回答的疑问，只有三种类型：是什么、为什么和怎么办。不论表面上各种疑问是怎样的，所有的、五花八门的疑问，都可以还原为上述三种类型，因此，是什么、为什么和怎么办被称为“元疑问”或“元问题”。

所谓写作，就是思考的外化，即把思考过程与结果表现为文字。思考与写作，基本上是一个同步的过程。思考启动与推动写作，不会思考就不会写作。

写作其实就是不断自问自答的过程。

2、钻石法则是文章的基本框架

文章必须有一个合适的框架结构，而最基本的结构单元，可以用“钻石法则”来构成。钻石法则是我发明的一种核心技术，就是把看似不同、形态各异甚至五花八门的各种文章背后的底层逻辑，还原成一个简单的、容易理解的、便于操作的公式：

钻石法则＝三段论+三点式

所有的文章或段落，甚至一句话，我们都可以将它分为三段：开头、主体与结尾，故称为“三段论”。所谓“三点式”，就是主体部分再分成三点纵深展开（当然，实际操作中，答案并不能死板地只能写三点，有时候两点也可以，四点五点也可以）。

这可以说就是语文老师教我们的议论文的“总-分-总”结构，只不过语文老师没有讲明表面上的“总-分”关系，实质上是“问-答”关系这个关键点，并强调这种结构适用于演讲，因为绝大部分的语文老师自己也不明白这一点。

钻石法则可以在下面五个层次运用与体现：

一颗钻石 ＝ 整篇文章

一颗钻石 ＝ 几个自然段

一颗钻石 ＝ 一个自然段

一颗钻石 ＝ 一个自然段中的几句话

一颗钻石 ＝ 一句话

比如下面这一句话，就是一颗钻石：

最好的生活方式，是和一群志同道合的人，一起奔跑在理想的路上，回头有一路的故事，低头有坚定的脚步，抬头有清晰的远方。

下面这段话，也可以说是一个自然段，或者一个自然段中的几句话，它也是由一颗钻石构成的。

每个人的心中都有自己想要的生活。我想要的生活很简单：有钱，不为生计发愁，物质生活不会捉襟见肘；有健康，行动自由，而不是躺在病床上；有梦想，心中对未来充满期许。我希望自己能够尽早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

3、胡适关于哲学史研究的启示

胡适先生写过中国第一本现代思维与分析方法的《中国哲学史大纲》，他在导言当中指出，哲学史有三个目的：明变、求因和评判。以下是他的原话：

所谓明变，就是在于使学者知道古今思想沿革变迁的线索。所谓求因，即不但要指出这些沿革变迁的线索，还需寻出这些沿革变迁的原因。所谓评判，就是在完成前两项任务的基础上，使学者知道各家学说的价值。

胡适讲的是历史，历史就是故事。因此，我们讲故事时，或者评价一个历史人物、一个历史事件，以及一个刚刚发生不久的事件，均可以借助胡适的哲学史研究法：明变、求因、评判。结合“立题”的类型，一个文章可以按如下思路构思：

明变：什么事？事实与过程（是什么？）

求因：为什么会发生？或为什么要那样做？（为什么？）

评判：这件事产生了什么影响？别人有什么评价？（是什么？）

当然，“明变”“求因”和“评判”这三件事不一定简单地按顺序排列，有可能在文章中交替出现。

三、《西方社会思想史》第七章第一节原文

第七章18世纪苏格兰学派社会思想

7.1 苏格兰启蒙运动

启蒙运动的另一个强大中心在苏格兰，这是一个以“苏格兰道德哲学”而著名的学派，学派的主将多以苏格兰的大学为其活动中心，他们是大卫·休谟（David Hume，1711-1776）、亚当·斯密（Adam Smith，1723-1790）、亚当·佛格森（Adam Ferguson，1723-1816）和约翰·米勒（John Millar，1735-1801）。多年来对不格兰启蒙运动研究多少受到忽视。近三十年来，西方学院里已有不少人对它重新肯定，重新研究，在一些圈子里也已蔚然成风，有所谓“苏格兰启蒙运动的复兴"说，其中倡导最有力、阐述最精要的当数英国学者哈耶克（Friedrich von Hayek，1899-1992）。但重视苏格兰学派的观点并不是从今天才开始的。一些社会学家里已注意到苏格兰启蒙思想家乃是19世纪和20世纪许多不同的社会思潮如马克思主义进化理论，功能主义及互动理论等的先驱者。

苏格兰学派的社会观点与18 世纪的一般思潮有诸多不同，具有独特和永久的价值。首先，苏格兰启蒙学者所注重与提倡的理性及其对理性的解释与法国启学者大异其趣。他们不相信理性有能力创造出完全合乎理性的社会，强调理性本身与文明的演化互相成长，理性无力跳出文明之外重新设计文明。因此，一切社会进步皆必须以传统为其基础，以传统为基础的建设才是切实的建设。其次，苏格兰学者对社会思想概念作了极清晰和系统的阐述，致力于把社会科学建立在经验的和观察的基础上，认定其本质与自然科学并无两样。再次，苏格兰学派提出并闸发了人作为社会生活参与者的概念，其活动从来不是仅仅依靠自己完成的，而必须与别人的活动相配合相联系。他们发现了社会行动无意后果说（Law of unintended consequences )，也就是说，无论在社会生活中发生的是什么，都是人们行动的后果，但并非是人们刻意设计和追求的后果。最后，苏格兰学者把有关行为的理论与有关人们判断行为的理论区分开来，并把关注重点放在后者，由此而建立起关于人们行为的互动性的思想。

与法国相比较，苏格兰启蒙运动的独特性还与英国及苏格兰的独特的社会环境分不开。英国已经历了自己的“光荣革命”，它面临的不再是确定基本人权和寻求对基本人权的有效政治保障的问题，而是要理解和改善已经建立的市民社会市民社会似乎既是某种自然的事物，同时又代表了社会进步的最高阶段；英国有其强大的经验主义传统，英国的哲学家自然会从这一传统汲取启发其方法论的资源。而苏格兰的社会境况则较为复杂，其农村地区还保留了较多的封建因素，但其大学为加尔文教的自由独立精神所鼓舞已成为文化的中心；与英国其他部分一样，苏格兰低地部分正在成为活跃的工商中心，但罗马法律仍有很大的影响。所有这些因素刺激苏格兰学者去理解这迅速而又不平衡的社会发展。

四、以“元写作”理论解析文章

“苏格兰启蒙运动”这一节，属于《西方社会思想史》中“第七章18世纪苏格兰学派社会思想”的第一节。这一节具有总述性质，如果说第七章的整体结构是“总－分”结构的话，那么这第一节“苏格兰启蒙运动”就是“总”，后面的第二节“休漠：人性的科学”、第三节“亚当·斯密：看不见的手”和第四节“社会变迁和社会结构理论”属于“分”。

“苏格兰启蒙运动”总共只有三个段落——三个段落分别是三颗钻石：

第一段，回答了一个“是什么”的立题：苏格兰启蒙运动的基本情况如何？这相当于胡适所讲的“明变”。具体来讲，分三个层次来回答这个立题：第一，苏格兰启蒙运动的活动中心在哪里？代表人物有哪些？第二，学界对苏格兰启蒙运动的研究状况如何？第三，苏格兰启蒙运动有什么历史价值？要特别说明一点：这里的第三层意思也可以说不属于“明变”，而属于“评判”的范畴。

第二段，回答了一个“是什么”的立题，也是在进一步“明变”。开头的第一句话：“苏格兰学派的社会观点与18 世纪的一般思潮有诸多不同，具有独特和永久的价值。”这是在回答是什么——对苏格兰学派有什么评价？接下去的文字则是在回答具体是什么——苏格兰学派的观点具有独特和永久的价值表现在哪些方面？作者用明确的四个观点给予了回答。首先，苏格兰启蒙学者所注重与提倡的理性及其对理性的解释与法国启学者大异其趣。其次，苏格兰学者对社会思想概念作了极清晰和系统的阐述。再次，苏格兰学派提出并闸发了人作为社会生活参与者的概念。最后，苏格兰学者把有关行为的理论与有关人们判断行为的理论区分开来。

第三段，回答了一个“为什么”的立题，也就是在“求因”，解释为什么在苏格兰会发生启蒙运动。作者首先指出：与英国及苏格兰的独特的社会环境分不开。接着，分别从英国和苏格兰的社会环境展开说明。关于英国的社会环境，作者指出了两个方面：一是英国经历了“光荣革命”之后，社会思潮的变化需求；二是英国强大的经验主义传统的驱使。关于苏格兰的社会环境，作者也给出了两个答案：一是苏格兰农村虽然落后保守，但大学已经受到自由独立精神的鼓舞；二是苏格兰低地部分正在成为活跃的工商中心。需要补充说明的是，本段最后一句话“所有这些因素刺激苏格兰学者去理解这迅速而又不平衡的社会发展”，使本段形成了一个“总-分-总”的闭环。

结语：写作就是这么简单

我喜欢于海教授的书，也喜欢于海教授文章的写作方法。他的这个写作手法是值得我们所有以都学习的，他的这篇文章（也包括整本书）都是经典范文。

通过上述的分析，我相信各位读者对如何写文章，又有了新的领悟——写作，原来这么简单！

但是，请记住：一定要好好学习“元写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