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作人的得意弟子废名,特别迷恋佛学,于是经常和熊十力一起交流论道,而且经常发生争执,各执一词,争得面红耳赤。有一天,两个人坐到一起,又开始谈论佛学,一开始还是平心静气地交谈,但谈着谈着,就争执起来了,声音越来越大,后来干脆吵了起来,而且越吵越厉害。也许是觉得吵架不过瘾吧,两人后来就开始动手了,你抓住我的领子;我抓住你的衣襟;扭打在一起……大家连忙上前劝开,结果废名气冲冲地走掉了。但第二天,废名又来了,见到熊十力,两个人却像昨天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坐下来又开始谈论佛学了。
梁宗岱先生脾气比较急,所以也曾因为学术问题与别人动过手,而且不止一次。翻译家罗念生先生回忆说:“1935年我和宗岱在北京第二次见面,两人曾就新诗的节奏问题进行过一场辩论,因各不相让竟打了起来,他把我按在地上,我又翻过来压住他。”梁宗岱在复旦大学教过的一名学生回忆说,梁宗岱与中文系一老教授为某学术问题发生争执,导致肢体冲突,“两人从休息室一直打到院子当间,终于一起滚进了一个水坑;两人水淋淋地爬了起来,彼此相觑一下,又一齐放声大笑。”
陈独秀在国民党监狱中坐过几年牢,这期间,有一位濮清泉先生一直陪伴着他,濮清泉在回忆文章中讲过这样一件趣事:“关于研究文字学,有一段笑话,江苏南通有位姓程的老先生,因慕陈独秀之名,来到监狱里看他,两人一见如故,初期互道钦佩,中期交换著作,也互称对方有卓见,后期争论起来,闹到面红耳赤,互斥浅薄,两人都高声大叫,拍桌对骂,幸而没有动武。原因是,为了一个父字,陈独秀说父字明明画着一个人,以手执仗,指挥家人行事。而那位程先生说,父字明明是捧着一盆火,教人炊饭。陈说你不通,程说你不通;陈说你浅薄,程也说你浅薄。我好不容易把他俩劝开,说学术讨论应心平气和,不应发火,我诌了几句打油诗嘲讽他俩:‘一曰执仗一曰火,二翁不该动肝火,你不通来我不通,究竟谁人是浅薄。若非有我小濮在,遭殃不只是板桌,异日争论平心气,幸勿动怒敲脑壳。’程老先生笑了,陈独秀骂我‘你这小鬼浅薄’,‘我要敲你脑壳’。”然而,“隔了一会,陈独秀又和程老先生和好了。他写了一封信给罗家伦(当时中央大学校长),推荐程老先生教文史,罗家伦却以程老先生迷信鬼神而拒绝了。”
说实在的,读到这些大师们为学术争得面红耳赤甚至动手的资料时,我反而对他们更添敬意,为他们对学术的认真精神;也为他们的真性情。现在的文化人,还有为学术动手打到一起的吗?都客客气气的,你好我好他也好,今天天气哈哈哈……但真性情和对学术的执著呢?早已不见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