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奥西安•沃德

事实上，用一种全新的视角来重新审视当代艺术的基本思路，在于将这块白版彻底擦拭干净，再从零开始观察，无论我们从前有过多么差劲的视觉经历。请将您的心灵的眼睛想象成一幅白色的画布、一张完全空白的纸或是一间空空如也的画廊，然后慢慢地让眼前的作品填满这个空间。在拉丁美洲，这种观赏方法被称为“白版”法——好比一块无瑕而空白的石版——这个概念来自拉丁单词“白版”(tabula)，它可以进一步被理解成几个重要法则的单词的首字母缩写（见下文）。您也许会费解，为何我会使用一个拉丁词汇来试图解释和剖析当代艺术，那么您应该感到庆幸，至少我没有使用那些与该主题相关的无实质意义的答辩式词汇，例如“辩证法”(dialectics)或是“范本”（paradigm）。更何况要理解这个主题从来就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所以我们现在可以先记住这个重要的词汇——“白版”。

字母T象征着时间（Time)。这里的时间可以理解成“五步呼吸法”，也就是说，我们只需要简单地站在这幅作品前，静静地呼吸一两分钟。因此，这个方法的基本准则在于五个深呼吸。正如我们习惯于用一本书的封面来判断其好坏，在观赏一件当代艺术作品的时候，我们也常常难以避免仅仅从最初的简单一瞥就草率地给出某种结论，“这是一段无聊而令人乏味的视频”，或者“这是一段乏善可陈的文本”，又或者“这太过于抽象了，我根本懒得看”。这些说辞和借口屡见不鲜。我并非要指责您的行为，也并非建议您强迫自己为每一件艺术作品花上数小时的时间来深入观察和体会，我仅仅是期望您能够在您的脚步移开之前，给予这些作品稍微多一点点的时间，平静地沉思几分钟，这样也许有利于您领会眼前这件作品可能具有的某些含义。

字母A象征着关联（Association）。这是所有法则中最重要的一条：我能否与之产生共鸣?一件合格的当代艺术作品，至少应该引发一些个人的共鸣，一种由内而外的情感反应，乃至某种信而有征的精神关联。这些引发共鸣的元素，乍看起来或许只是某种视觉冲击，或者像一个体现了“相似性”或勾起我们某些回忆的载体。然而，如果将这些载体比喻成“挂钩”，那么这些挂钩恰恰就是我们正在寻觅的内容，也正是这本书将紧紧围绕的核心所在。接下来的每一个章节，将分别采用一种不同的解析方式及着眼点来介绍一件艺术作品，例如作品所蕴含的诙谐意味、它的规模大小、它试图传达的信息、它给观众带来的震撼力，或者是它所彰显的某种思想气质。这些“挂钩”是我个人的想法，而不是那些被艺术史学术界广为接受的公理，亦非你们在博物馆里见到的已成规范的分门别类。毕竟，您与一件艺术作品的关系在于您自己对这件作品的理解，哪怕是非常肤浅而粗糙的理解，而非按图索骥艺术家们已经为其规定好的解释。因为如果这件艺术作品可以成功地勾起您的兴趣，您便可以自行探索其所赋予的更深层次的含义。

字母B象征着背景（Background）。许多当代艺术作品都有其特定的背景或者基于创作它的艺术家的个人兴趣或研究方向，就好比一幅以宗教或神话为题材的绘画作品中，通常蕴含了一个可叙述的故事。通常情况下，艺术作品的标题会给您一个线索；类似的线索您还可以从陈列该作品的墙壁上所贴的标签或者附近的说明稿中获得。有时候，您只需要知道创作该作品的艺术家来自哪个国家，您就可以获得所有您所需要的信息。而对于其他一些艺术作品，通过观察该艺术家创作的其他作品，您也可以从中洞悉这位艺术家的创作意图。这就需要您深入了解当代艺术的相关实践和理论，方可理解每位艺术家被何种艺术思潮影响，但这并非意味着您需要滴水不漏地完成艺术历史学的学术研究。正因为如此，本书接下来的这些章节将会为大家提供足够的与主题有关的信息，来解决大家在理解每一件艺术作品时可能产生的困惑。要知道，欣赏一件创作于过去十年间的艺术作品，您并不需要成为一位艺术研究的专家或者拥有一个博士学位。再说了，谁又有闲情逸致来听一堂艺术史研究课呢？

字母U象征着理解(Understand）。到了这里，您应该逐步得到了更多的信息。您已经看过了这件艺术品，感受到它与您生活中的某些符号所产生的关联，或许某种情感正暗涌于您与这件艺术品之间。您可能已经开始试图从这件作品中寻找更多的关联对象。眼前的一切渐渐下沉，一些心得体会慢慢浮出水面。艺术家也许会在艺术品的规模和摆放位置上偷偷做文章，试图左右您的感知；甚至连您周遭的环境也因为这件作品的存在而发生了某种显而易见或不易察觉的改变；在这个过程中，您可能会被艺术家诱骗到一个由他精心设计过的立场，或是潜移默化地采用艺术家传递给您的角度去理解某个事件。有时候，我们与真相的距离仅仅一步之遥，而这一步也许蜿蜒迂回，看似无路可循。如果您没有到达这一步，别灰心，因为至少您还拥有另一个选择……

字母L(显而易见)象征着再看一次(Look again）。从字面来理解，就是您应该迫使自己再观察一次，从而捕捉那些您之前可能错过的细节。即便是最为肤浅的当代艺术作品，它们的内涵也可能因为反复的推敲而彰显出更丰富的层次：也许它透露出新的讽刺意义，又或者它因使用那些看似粗俗扎眼的材料渐渐变得浓墨重彩且深邃。有时候情况则恰恰相反，一件艺术作品的背景也可能使您决然地从中抽离，彻底破坏您最初的感知，尽管这种最初的反应往往是最真实可靠的（无论是积极的感受还是负面的感受）。而此时此刻，您至少可以确信，您的思路已经彻底打开，而不是被愚弄或欺骗了。

字母A象征着评估(Assessmem）。但愿此时您还没有仓促地得出任何结论。我希望看到的是，您可以遵循白版法则的几个简单步骤，扫除自己脑海中任何固有的刻板认识，以一种完全放空的状态来理解和欣赏这些艺术作品。诚然，评价一件艺术作品的优劣是一件纯粹主观的事情。无论像我这样的艺术评论者如何评论一件作品的质量、关联和企图，原创性和勇气始终应该先行——最重要的是从已经濒于绝境的现代艺术的大流中脱离出来。我无从揣测他人的品位，我仅仅可以代表自己的立场和见解。正因为如此，本书的主旨并非在于对艺术作品做出结论性的评估；恰恰相反，您可以将本书视为一段旅程——从最初的一瞥到再看第二眼的旅程，您也许会驻足为其鼓掌喝彩，也可以迅速地抽身撤离。

这种可用来观赏一件艺术作品或理解一段经历的思维范式，也就是所谓“白版”法则，将会作为一种分析装置被安排进本书的每一个章节中，应该会有助于您理解本书将讨论的艺术作品。这个法则的存在意义，远远大于所有关于这些艺术品的价值的判断，或是任何关于作品的审美性结论——无论是买几块窗帘把阳光遮上，还是迎着阳光端详夕阳。接下来，假设我们无法再依赖摆放位置的变换以及所采用的制作材料来帮助我们理解一件艺术品，那么我们就应该设法去了解这件艺术品的创作背景以及灵感的情感来源。接下来的这些章节可以视为一系列各自独立的帮助解读艺术作品的辅助工具，这些艺术品的含义不可能仅仅通过肉眼观察就能理解和领会。艺术家是否试图为您带来某种冲击或是干扰？（本书的第三章将解释这种情况）这件艺术作品是否让您想起一部动画片，一部好莱坞电影，或是一个互联网的病毒式传播?（本书的第二章将探讨这种情况）这件艺术作品是否让您开怀大笑或者会心微笑，而这样的笑是否可视为一种有意义的观感？（这种情况将在本书的第六章进行讨论，尽管有些人也许会因为厌恶这样的诠释而对本章嗤之以鼻）最后，在您已经能够驾驭解读这些最了不起的当代艺术作品之后，我将设法让您放慢欣赏当代艺术的脚步(参见第八章)，并将本书所介绍的这一系列解读方式运用到对任何形式的艺术作品的解读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