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樊荣强 刊于《新经济》杂志2002年11期

“愤青”是近年来十分流行的一个新词。

“愤青”——“愤怒青年”之简称也。之所以要简称，大抵是因为“愤青”这两个音节，读来远比一个四字词组来得干脆、有力、愤怒！同时也与年轻人普遍认同的网络词汇风格暗合：过目不忘，朗朗上口，容易传达。

有好事者考证过“愤青”一词的原厂产地。据称，“愤青”的原产地是在英国，英文作“The Angry Young Men”。在20世纪50年代英国文学史上，愤怒的青年源出L.A.保罗（Leslie Allen Paul）的一本同名自传，后因剧作家约翰·奥斯本的剧本《愤怒的回顾》（Looking Back in Anger）而流传，演变成英国战后文学史上重要的一支小说流派。这个流派没有固定的团体，也不喊统一的口号，就是一群来自社会中下层的愤世嫉俗的青年作家。

到了后来，愤青不光指文学青年，也泛指战后英国对社会现有体制不满的一代青年。

到了最后，愤青不光指英国青年，也指全世界满腔热情在各种场合发泄错误不多的但是于事无补的言论的人。

为什么是愤中？

然而，愤——不只是青年的专利，所以有愤青，自然就有愤中，以及愤老。

愤老中青是就年龄特征来分，其实还有职业特征，比如就愤中来讲，码字业的有王朔（王本人不认为自己是文学界的），音乐界的有崔健，他们可谓公认的愤中。

不过，将愤中的概念再往别的行业或职业中去套，人数肯定不会少。至少，我们在中国财经界里就能套出一大筐“财经愤中”来。

愤中，既是一种标签，也是一种视角。当我们从愤中这个角度看出去，觉得这像是一个很好玩的游戏。

第一，因为记者认为愤中并不是一个十分严肃的概念，每一个被贴上这个标签的人，其庄严性、神圣性马上就被迅速而彻底地消解，而其踞身的舞台、演讲台、颁奖台、写字台或者神台也就有些摇摇欲坠甚至坍塌。好玩吧？

第二，学过文学理论的人都知道“愤怒出诗人”的诗歌创作原理。而愤中，其基本特征乃有事无事总是做愤怒状。是真愤假愤伪愤，都值得考证，外人很难分辨。记者这里写的这群愤中，谁真？谁假？谁伪？自己并没有这份辨识力，权当留给读者一份家庭作业吧。

愤中的形成与发展，自然有其独特的规律。据初步观察，可以得出一个结论：愤青不一定成为愤中，而愤中不一定曾经愤青。

通常来讲，青年是人生的一个浮燥阶段，对事物喜欢浅尝辄止，或者由于对环境及外部世界没有确切把握而对未来又充满迷茫，为赋新词强说愁，甚至满腹抱怨，叛逆社会。而人到中年之后，或者事业有成而且生活小康，优雅而有格调；或者司空见惯修炼成了“不惑”的人精，圆滑世故，尽情享受着美妙人生。所以愤青常有而愤中不常有。

但愤中依然是存在的。而观察愤中，可能形成性格决定论与环境决定论两种不同的观点。性格决定论认为，愤中乃是其天性使然，那种人就是多血质的，生来就喜欢跟人争输赢，喜欢跟人对着干，喜欢找茬，喜欢骂娘，所以他们会从愤青到愤中直到愤老。而环境决定论者相信，愤中可能是一个温驯的好青年，可是周遭的事情总是而且越来越让他看不顺眼，于是有一天他发怒了，觉悟了，变成了愤中。

性格决定命运，环境造就愤中。这个结论应该比较中肯。

为什么还要财经？

这个问题读者一定会问的。说点真心话，年年月月天天搞财经报道，总发现财经问题多过解决财经问题的办法，或发现同经世事多邪强于正，黑罩于白，便难免搞得大家一副忧国忧民（当然也偷偷忧自己）的样子，想来是有点累人的。而累了，就有点想释放，一释放就要呐喊，一呐喊人家就以为你很愤怒，于是编辑部同仁终于有一天将话题扯到“愤”这个现象上来，而话题一扯开自然发现财经界也是盛产愤者之地，而且均乃愤中。当然，因为记者自己觉得还算有自知之明，年龄已不小，故不敢称愤青，只能称愤中。当然，自己作为一个小愤中，不屑一谈，要谈，也应该谈大腕愤中，而且因为我们是财经杂志，谈财经界的愤中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与愤青不同，愤中不会说或者不会多说于事无补的话，他们总是做出持之有据、言之有理有样子，尤其是关于财经的话题。

财经界的愤中，大致也是可以分别不同流派的。综合其话题取向与表现形式，记者认为可以分为：功利派、良知派、个性派。

财经愤中按说都应该与金钱有密切关系，都应该划入功利派，但且慢，有的愤中还真不像是因为金钱，至少直接的目的与金钱扯不上多大关系。出自企业尤其他自己是老板的愤中，往往可以划入功利派，但孙大午就表现得不大功利。有的愤中打的旗号是良知，或者别人奉送了一个良知代表的称号给他，是否真的凭良知说话与发愤，还得用时间来检验。而个性派也许不一定能够单独成派，因为他们并不是抽象地在闹情绪，只是说话与发愤的方式让人觉得其个性非常之突出。

财经愤中为什么？

我们不妨从财经愤中的7个关键词入手来解读财经愤中为什么？

关键词一：牢狱。其实不该把这个词放在第一，但是，本文所列9个愤中有两个都呆在狱中，所以很自然地就把它放在了第一。没办法，愤中除了表现在语言上，也可能表现在行动了，愤怒过头了，行动就可能过火，牢狱之灾也就难免了。

关键词二：论战。愤中主要通过语言来传达自己心中的不满，如果使用的是拳头，那他就不是愤中而是暴徒了。所以我们总是经常在媒体上看到，某一些人不断地在表达自己的某种不满，另一些人又表达自己的反不满，再有一些人表达自己的反反不满。

关键词三：黑幕。揭露黑幕是愤中最常用的表达手法之一。信息太不对称是我们所处社会的一种基本状态，而普罗大众正是在经过加工的虚假信息环境中被人误导。这时候，有的愤中就挺身而出揭露黑幕，救人民大众于水深火热。

关键词四：财富。财经愤中所谈问题几乎没有不涉及钱，不管是涉及愤中自己的，还是广大人民群众的。

关键词五：原罪。这是对民营企业“第一桶金”的一种怀疑论表述。的确，有的老民营企业是靠某种政治背景和政府特权的支撑，甚至是靠诸如走私之类的违规违法经营，赚得了“第一桶金”。如何赎罪？困扰了不少愤中。

关键词六：勇气。做愤青不需要勇气，因为没有多少人把他们的愤怒当回事。而愤中不同，其寥寥数语就可能引起轩然大波，承受可能付出生命的代价。愤怒，真的需要勇气，当然也需要关系，也就是后台。

关键词七：良知。在愤中眼里，看到最多的是腐败，心中最渴望的则是改革，他们所向无敌的武器乃是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