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天。
起床时天刚蒙蒙亮。
今天,我计划翻金字山,从南坡上,过山脊,顺北坡回到白涛河。
这样的翻越,要些时间,我却磨磨蹭蹭走不出门。陈香来的可能几乎没有,我还是想等等,再等等。
昨天晚上,我要陈香给我准备些吃的,结果没成,回来时我背包里的饭盒还是空饭盒。
现在想来还是怪我自己。
啥时候不能说?为啥偏偏在那个时候说?
我明天要上金字山。啥时候都能说的一句话偏偏在那个时候说?我是不是觉得它们也是山、两座大山?肯定是这么觉得——挺拔、又柔软又结实的两座大山。所以就联想,所以就脱口而出。也不想想金字山算什么呀,怎么能和它们相提并论。我看你是昏头了。
我是昏头了,我都不知道东南西北了,我只知道世界上最美好最美好的宝物、此时此刻就在我手里。
现在想,陈香比我更昏。在我怀里,她喘粗气,不停的抖,不停地抓我掐我。要不,我的话她怎么没听进去呢?
活该。
我把笑盈盈的“陈香”盯着。气不打一处出,不是气陈香,是气自己。我把圆镜子一翻,陈香变成了我。我笑起来,我想到了《红楼梦》里的王熙凤和贾瑞。
我决定去白涛准备给养。
在楼梯口,急匆匆跑上来的陈香直接撞进我怀里。嘿、嘿,也不完全是,她头一抬,还没来得及叫喊就被我抱住了。
热哄哄、香喷喷、软绵绵、湿漉漉的陈香。
我把这么个陈香抱回房间。连开房门我都没舍得放下,当然,这也得陈香配合,她一手搂我颈子,一手护着她肚腹上的白布袋。
我把陈香放在床上,取下她的挎包,把白布袋放在书桌。我把圆镜翻个面,我听到一声笑,我分不清笑从哪里来,是正面的“陈香”还是右侧的陈香,我就转过身,陈香抿笑,她垂下睫毛,软绵绵坐着。
“嘿嘿嘿,香香。”
“困……”陈香有气无力。
我捧起陈香汗湿的脸,她还是半睁半闭,我亲她脸,咸津津的,亲嘴,又咸又温软。
陈香咕噜咕噜。把冒出的这些“泡泡”理顺连接,我听明白了,陈香要洗洗。
我放下背包,打回来半盆水,冲些开水,摸摸,再加点,再摸摸,偏热。热点好,去汗。
“上面?下面?”我的意思是如果擦洗上半身,我就把盆放凳子,如果是下半身,就把盆留在地上。
“上……。”陈香撑起来,还是软绵绵的垂着眼,她双手解衬衣最上边的那颗扣子,和昨晚上开始时一样。她懒懒的过来,看都不看我一眼。
陈香还是昨天晚上那身,白衬衣,红裙子,黑布鞋。现在,布鞋换成了我的拖鞋。
我反坐木靠椅,趴在靠背,双臂枕脑壳。
陈香背朝我,衬衣敞开,她扭腰转过脸,左手绷起衬衣,遮住她想遮住的,“吃……呀。”
我咬一大口韭菜盒子,皮脆馅热,好浓的韭菜香加炒鸡蛋香。听到水响,我转过身。
陈香的头发堆在头顶,她光上身,雪白中——那颈子,那溜肩,那肩胛,那滑背,那腰,那一串直插红裙的背脊骨……
我叫一声“我的天。”这声呼喊是在心头,我不敢打扰陈香。
陈香不停地擦,我不停地“呼天唤地”。
她抬起左臂,擦没毛的腋下,她半侧身,她咬着嘴唇、貌似严肃地把我盯着,我避开她的注视,我盯着那枚沉甸甸白亮亮,颤颤抖抖的“大鸭梨”。
“嘻、嘻,哥,要长‘挑针’的。”陈香来精神了。
“这都知道呀,香香。”
“技校时有几个涪陵女生。”
“说句四川话。”
陈香毛巾掩胸,细长手指大张,双手各自捂住一大片,她看着我,挪到床边,她吐舌头,皱鼻子,紧眉、眼一瞪,“椒盐四川话”出来,“你娃是个坏崽儿,哈哈哈……”
陈香的睡衣浅红带深红的大网格。
陈香转过身,她收着下巴,抿嘴抿出了两个小酒窝,大眼睛眨一眨,她过来,睡衣没扣。我摸上去,顶推,捏捏,揉揉,捧住。两颗“红樱桃”在红晕中挺立。陈香俯下来,我左一颗,我右一颗,她幽幽的叹口长气。
“这下好了。”
我吐出来,马上又含住另一颗。
“唉……唉……一下子,金的变银的了。”
我笑,还含着呢,自己都觉得笑声怪。
我吐出来,“哈……哈……哈……”。
“还笑,还笑。”陈香把我按在乳房上,“我让你笑。”
好在我“左奔右突”、鼻子进了乳沟,不然真的没法呼吸,我还能用舌头呢。湿滑、温软的甜香。
陈香捧起我脸,亲亲。
“香,香,香。”我又含住。
“好了,好了,换水去。”
还是半盆水,加些开水,试试,刚好。
还是背靠椅,趴着,脑壳枕在手臂。
“哥呀,哥,现在不可以啊,哥……”
“为什么呢?”
“我不想,真不想,我会生气,真的真的生气。”
“听香香的。”
“摘眼镜。”
我摘眼镜。
“放桌上。”
我把眼镜放桌上。
“转过去。”
我转过身。
“哎呀,哎呀,镜子,镜子。”
“你望天还是看地?”
“望天。哥……你就是我的天。”
我要转过去。
“不嘛,不嘛。”
我笑起来。我笑是我想到一部小说,在小说的最后一个自然段,有这样句话“……这时,最重要的是转过身去……”
“哥……你笑什么?”在水声里陈香的话怯生生的。
“没什么。”
我吃韭菜盒子,一边想肖霍洛夫的《一个人的遭遇》。我觉得自己此时有点没心没肺。这么一想,就想早点出发了。
我靠床架,陈香靠我,我右脚踩地左脚悬在床外,陈香盖毛巾被,好长的腿,她左脚露在被外,又秀气又粉白又红润。
陈香说一晚上就没睡觉就在想我今天要做什么,想着睡去,醒来又想,终于想起来了,赶紧,赶紧,终于赶上了。
陈香抱住我,她左腿搭上我左腿。
陈香说就想这样就想这样,你还是去爬你的山吧。
陈香拍打我的手,她说是你的是你的永远都是你的。
陈香说哥……我困……困。
陈香说等你,它们都等你盼你。
陈香推我,推我又拉我。
我把陈香放在枕头上,我亲亲。要不是她也亲亲,我真以为她睡着了。
我出门,陈香一动不动,我轻轻关门,暗锁轻轻一声咔嚓。
我搭便车在乌江大桥东桥头下车,向南,进金字峡北峡口。风大,松柏林夹风声,江上没船,一只叫山雀突然叫着窜到空中,又叫着俯冲下岩壁。
简易公路下边,平铺4根巨大的黑铁水管,铁管伸进抽水站,又在抽水站下斜伸进乌江。听说如果满负荷抽水,这段乌江水位会下降一半。
左侧,是顺坡直往山上去的一排尖削板状灰岩,这是金字山被千万年岁月侵蚀后残存的山脊线。
再走,出816地界。煤窑的小坝子灰黑,公路也到尽头。这煤窑53年以前是孟氏姐妹家的,后来是集体的,现在听说被一李姓人承包。
煤窑洞口左边是上山的路,仰望,一坡之字型石梯坎拐来拐去隐藏进松柏林。听王九师傅说到豆子坪有17、18里。李桃、王九师傅他们嘴里的里数很不准确,只能作参考。
我上山,陡坡,缓坡,峭壁,又缓坡,陡坡,峭壁,我爬上豆子坪。快到11点。
北望,金字山郁郁葱葱,从山脚到山顶,分别是三道梁、二道梁和大梁,大梁就是金字山的山脊。
南望,一大片地势从东北向西南倾斜的坝子,稻谷已经收割,一弯弯梯田有些有水有些还满是谷桩。有牛在犁田,竹子和认不清的树围着飘飞青烟的村庄,村里有棵高大金黄的白果树。
金字山山顶罩云雾,看来明天会下雨。
我爬缓坡下陡坎,又爬缓坡下陡坎,再爬一大陡坡。沿途都是树林。树林应该算是原始次生树,茂密,我能认出的树不多,很多地方,稍离石板路,稠密得进不去。
我在下午3点10分登上金字山山脊上的垭口,就是我上次见到的那处树木高大的垭口。
我在靠山顶猫儿石方向的大黄桷树下吃午饭,对面是3棵粗壮的小叶桢楠。吃了4个韭菜盒子,我的胃泛酸,吃2颗胃舒平。等胃和缓些,我又接着吃韭菜盒子,1个没吃完,胃疼。我知道有点麻烦了。
下山。走走歇歇,好在是走过的路,胃疼轻点,我就走快点,疼得利害,我就走慢点,或者歇歇。
我没看到大烟囱。天黑了,电筒照不着,我也没朝那个方向照,如果仔细看,我想还是能看到的。
8点16分,我踏上白涛河河边的简易公路。还是拐两个弯,过地下核工厂洞口,有亮,我关了电筒走,没亮了,我又开电筒,还是按那个小按纽,亮一秒左右,看清前方7、8米,灭灯,走过这7、8米,再亮。
过单人行铁桥,我仔细照前边的岩壁、水渠、堤坎、茅草丛。我过这段堤坎,过大涵洞洞口,走堤坎,电筒远远近近的照着晃着。
当我看到抽水房的门缝瓦檐透出的亮光,我就忘了胃疼。……
第二十四天。
我刷牙时看到了陈香。她走在上学的学生中间,左边是小芸右边是小松。他们沿着堆料场的围墙过来,到大水坑边上时,他们看到了我。小松挥手,小芸挥手,有几个学生也挥手,陈香没举那么高,她的手在胸前挥动。我也挥手,是挥的牙刷。
他们过排洪渠,小松和几个学生指着桥底下嚷嚷,陈香小芸也够起身子去看。我想他们看的是青蛙赖哈蟆,要是蛇,陈香肯定不敢。
昨天晚上,在铁梯子上,快到顶时,电筒光照出了一条“烂草蛇”,有毒的“铬铁头”。陈香正忙着捂我的胃,就是把摩擦发热发烫后的手掌以最快的速度贴在我的胃部。我把她的脸按在胸上。我跺脚,铁梯咚咚,陈香哎哟哎哟,不是我踩到了她,是她以为我痛得受不了、替我叫唤。蛇游走了,我还跺脚。陈香要我去医院,我笑,她问我笑啥,接着说你是不是以为……接着又说是我的就是我的,不是我的我再怎么样也不是我的。她的手在我肚皮上抓了抓,问我是不是,我说是,香香绝对正确。我松开陈香,陈香把我胸膛咬一口。
我下去接他们。只有陈香进来,外边亮,走道暗,陈香的腿隐隐约约。
“他俩呢?”我拿过白布袋,取下电工包。
“小芸有点不好意思。”
“好丫头。”
“那当然。”陈香捂住我胃部,“你呢?好些了吧。”
“好多了。”
“要慢慢养,我的哥。”
小陈、小李、小周下来,我问好,他们也问好。陈香笑着点点头。
昨天晚上,小芸质问我为啥要去“相亲”。大家都围坐在饭桌。我用橡皮热水袋按着胃部,边吃小米粥。我叫陈叔、向姨,我说这事香香都知道。小芸问是事前知道还是事后知道。我说事前事后你姐都知道。陈香把重新煎过的、我剩下的几个韭菜盒子放桌上,她笑,说我都不急你急什么,来,我跟你说说。陈香小芸去了陈香房间。陈叔说是不是可以喝一杯。向姨说我都知道了,说什么的都有,我谢谢他们啦。我说谢谢向姨、谢谢陈叔的信任。向姨夹一筷子大头菜丝放在我碗,向姨说你要谢就谢香香。我说关键还是要谢您二老,没您们哪有这么好的女儿呢。向姨说我们是实在人,过踏实日子。我说向姨、陈叔,您们的话我都记住了。
我吃小米粥,用勺,陈香吃过早饭。她在我右边,跪在床上,趴在桌上。我吃几口,喂陈香一口,我吃大头菜时,就喂陈香一根或二根大头菜。
陈香翻看一本像过去的“老三篇”那么样的、只不过没红塑料套封的小本本。她把写了字的那两页翻来翻去,还用铅笔指指点点,认真得不得了。
陈香开始报账。
第一页,82年9月19日共计现金:157.56+8.33=165.89元。(说明,前面的大数是哥这月工资的剩余,后面的小不点是香这月零花钱的剩余。注:香零花钱10元/月,其余工资都交给妈了)
第二页,9月20日支出:
1,煤油炉5.3元。
2,煤油0.7元(0.35元/斤,共两斤,以后这笔支出可免,我都给我们管材料说好了)。
3,大小毛巾四张合计1.7元。
4,香的拖鞋一双0.5元。
5,大脸盆小脸盆各一个合计3.2元。
6,白铁皮桶一只2.7元。
7,竹衣架9个合计0.45元(注:我不喜欢把衣物特别是内裤搭在绳绳上)。
8,小木夹10个合计0.6元。
9,中号锑锅1个2.1元。
10,木梳两把(细齿粗齿各一)共0.75元。
11,橡皮筋一盒0.2元。
12,香烟两包合计2元(注:一包0.43元的“飞马”给木工师傅,一包1.3元的“重庆”是哥要的)。特别说明:唉,我不喜欢烟味,唉,有什么法子呢,哥是天啊,我只能慢慢习惯了。
13,挂面2斤合计0.66元(注:搞不懂为啥叫挂面,干面不就得了)。
14,鸡蛋0.08元/个,共20个合计1.6元。(注:油盐酱醋等先从家里拿)。
15,中搪瓷碗两个合计0.86元。
16,大小匙子各一个合计0.66元。(注:不锈钢的)。
17,竹筷子一把0.1元。
17项合计支出:13.91元。
特别说明: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香香真的吓了一跳。菜板叫王师傅做,没菜刀怎么行呢?
特别特别说明:我发觉自己特喜欢记账呢,哈,哈,哈。
结余,165.89-13.91=151.98元。
“安逸,安逸,哈哈哈,香香,我俩办‘家家’啦。”我动嘴加动手。
陈香推我,“哥,轻点轻点,痛呢,痛。”
“咦?”
“不知怎么了,胀鼓鼓的,一碰就痛。”
“我看看。”
“你看它们就不胀鼓鼓呀?可能恰恰相反。”
“看还是不看?我认为还是应该看看。”
“动口不动手,不,不,嘴更不能,那里最痛。”
陈香跪在床上,她解开领口的两颗扣子,反手拉开背上的拉链,她左手一脱,右肩右手出来,她右手一扯,左肩左手出来。她把裙子往下推,整个胸部出来。她解开右腋下的扣子,乳罩弹开,她左手一放,乳房滚垂下来。
呀,呀,呀,是大些了呀。
胀鼓鼓,圆滚滚,白里透红,还有好几条“青筋”,像吹到要爆的气球发亮发硬。那“樱桃”,不像樱桃,更像暗红的刺莓,突起,好像还带刺。
我的手贴上去,热乎乎的。
“哥……”
我看这个,我看那个,我怎么可能伤到我最心疼的宝贝呢?我没粗暴呀,想来,在铁梯上我比香香温柔多了,昨天也一样温柔有加,可眼前,毫无疑问是我弄出来的状况。
“香香呀,这是怎么回事呢?”
陈香双手十指像爪,抓抓挠挠地飞舞起来,“你这样这样这样,它们就这样了呀。”
“我的错,我的错。”
我还是有点想笑,我还想说面团不是越揉越大吗?它也会发酵呀,我可不敢。我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要不用凉水敷敷?”
“管用?”
“在李桃那里就好了,她有冰。”
“冰棍呢?一盅盅的冰棍。”
“这几天没见卖冰棍。”
“你得想办法,你是罪魁祸首,哥,哥。”陈香撇着嘴,软下身子,坐在脚上。
我打来半盆凉水,我把新毛巾浸泡,拧得半干半湿,展开,轻轻盖上。
陈香捂住,“好像舒服一点。”
我出门找冰棍。明知不会有,还是去学校办公室转了转,又在球场上望东南西北。看看表,抓紧时间还来得及,我借了总务处李主任的自行车,回房间,饭盒装包,又放进另一张新毛巾和那张还没来得及当抺脚布的旧毛巾,不理陈香要亲亲要抱抱,我背上包,骑上车,我直奔白涛。
我飞奔回来。
嘿,陈香换成了电工打扮,正在钉搭毛巾的架子。张老师、小郑,还有小丽丽在围观。
睡午觉时,陈香枕着我的左手,我俩脸对脸眼对眼。陈香说睡不着?我不吭声,她解开睡衣,托握着,“刺莓”贴住我嘴,她说轻轻,轻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