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樊荣强
“你为什么会想到请我陪你相亲呢?”
龚文强坐下之后,首先问的就是这个问题。自从昨天答应了陈娇的请求之后,一直有点想不通这个问题。昨天虽然也问过陈娇,说她应该找别人。
可她当时的回答是:“‘别人’就是你,你就是‘别人’。”
“我昨天不是说过了吗?”陈娇白了他一眼,“真的没有别人可以帮我,一个人来感觉挺恐怖的。”
“你没有什么闺蜜之类的好朋友吗?现在都流行好闺蜜,好基友,女都没有好闺蜜,男的没有好基友,人生就不完整。”
“相亲这样的事情,闺蜜不一定靠得住,弄不好把你的对象给抢了。”
“那倒也是!”龚文强附和道,“电视剧里面经常有这样的场景。”
“你喝点什么?”陈娇问。
“听你安排。”龚文强显得很随意,于是陈娇为了叫了一杯摩卡咖啡。
他们现在是坐在鹅岭“二厂”的一间咖啡厅里。
这个叫“二厂”的地方,是一处新的网红打卡地,尤其是年轻人喜欢来这里装逼拍照。
重庆的冬天,阳光稀缺。今天很难得,久违的太阳把四处都照得明晃晃的。
“二厂”最早的时候,是民国时期的中央银行印钞厂,专印钞券、税票、邮票和政府文件等。新中国成立之后改为重庆印制二厂。改革开放之后,这里的工厂搬迁,留下一些破旧的厂房,最近被开发商打造成文创园。
大明星邓超的电影《从你的全世界路过》以“二厂”作为拍摄点之一,随着电影的上映,“二厂”也变得越来越红。
龚文强乘坐轻轨二号线在佛图关站下车,步行十几分钟就到了陈娇跟他约的“江畔寻花咖啡小筑”。
虽然对“二厂”早有耳闻,也陪着广东来的朋友逛过一圈,但今天却是第一次坐下来喝杯咖啡什么的。
“你以前也叫朋友陪你一块来相亲吗?”龚文强看着一辆轻轨从旁边驶过。
“哪有啊?”陈娇有点不服气,“我最讨厌相亲,实在是没有办法。以前都没有相过亲。”
“那今天怎么要来相亲?”
“几天前参加一个读书会聚会,一个大姐姐很热心,一定要给我介绍一个朋友。看了她手机上的照片,觉得还算得顺眼,就答应了。”
“为什么把我叫上做电灯泡?”
“让你帮我把把关,做个灯泡照亮我爱情的的前程,别让我在黑夜奔跑,迷失了方向。当然也顺便做我的保镖,万人遇上坏人呢!”
“哟,那我责任重大呀!你就不怕我跟坏人是一伙的?”
“那我就将计就计呗。”
“看来你并不怕坏人。”
“你们男人不是总说,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吗?其实就是为自己的坏找一个理论依据。”
“这不是男人说的,而是女人是这么做的。太老实的男人真的只能打光棍,没有女人喜欢呀!”
“我觉得很多男人就是坏。”陈娇愤愤道,“一谈恋爱,就想着睡觉,这不是谈恋爱为名耍流氓吗?”
“睡觉?睡觉怎么就是耍流氓?我们不是睡过吗?”龚文强一脸坏笑,他指的是那晚自己醉酒后,陈娇在酒店跟他睡在一张床上过夜。
“此睡觉非彼睡觉!”陈娇提高了声调。
“你的法律意识也太强了,行为稍有点不合规,你就认为人家是坏人。你这样的话,很难找到男朋友的。”
“两个人都没有感情,怎么能睡觉呢?”
“正是因为没有感情才要睡觉嘛!一睡就睡出感情了,睡多了,感情就更深厚了。”
“有的人好像就是冲着睡觉而来的。”
“这其实没有什么错。人与人相识,一开始哪里有什么感情,哪有什么心灵相通,还不就是被对方的外表所吸引而已。”
“那就没有纯粹的精神上的感情吗?”
“你说的那个叫‘柏拉图式的爱情’吧?但是,我不相信那种感情,除非两个人身体不行了,只能玩精神上的。年轻人血气方刚,就有生理上的冲动,而且正是这种生理上的冲动,引起了后来的爱情,以至于亲情。”
“你真该去电台开一个深夜热线!”陈娇喊道,“你这套理论,在深夜热线里,一定很受听众欢迎。哎——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我相信一见钟情!不过,我也相信日久生情!”龚文强故意把那个“日”字用重音说出来。
两人相视而笑。
“我不相信什么一见钟情,”陈娇说,“哪有什么前世注定的因缘?都是骗人的鬼话。”
“唉!”龚文强叹息道,“学法律把你带偏了,什么东西都要讲程序,连感情这种东西也必须按程序产生。”
“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万事万物总要讲一个因果,哪里可能一见面就有感情,而且还有死去活来那种。打死我也不相信!”
“这好像有点像佛教禅宗里面的两派——神秀的渐悟派与惠能的顿悟派的差别。神秀说要慢慢修行,一点一点地累积,到了一定时候,就觉悟了。惠能说,修行虽然是需要的,但是,道行不是一点点地积累,而是某一时刻,突然就觉悟了。”
“确实有点像!”
“有人相信,只要两个人在一起相处、生活,终究会处出感情来。但是,也总有人相信,只要两个人对上眼,感情瞬间爆发,一定马上就会燃烧,否则,在一起生活了一辈子,还是没有爱情发生。”
“我最怕这种情况了——爱情没有,从相亲直接就跨越到亲情!”
“哎呀!怎么我们两人在这里谈情说爱,跟你相亲的人还不来?”话音刚落,陈娇的电话响起来。
“你到哪里了?”陈娇问电话那头的人,“我早就到了……你已经到了?那赶快过来。”
“他说在停车。”陈娇对龚文强说,“应该几分钟就到了。”
“你让我帮你把关,你得说说你的标准是什么呀。”
“标准现在真难说。说没有标准呢,很多人我看不上;说有标准呢,很多人我都对不上眼。只能看到人再说。”
“看来是每个人适用不同的标准。”龚文强笑了笑。
“什么意思?”
“如果他有钱,就不要求他帅。如果不他帅,就要求他有钱。如果他既没钱也不帅,那就要求他年轻又可爱。”
“你这个说法倒也对,我不能啥也占不着吧。”陈娇思考着,“我觉得还要看两个人能不能合得来——这一点特别重要!”
“你看看这个人跟你合不合得来?”龚文强扬一下头,示意陈娇看她身后不远处站着的一个男人。
男人看着挺清瘦,接近一米八的身高,一头卷发,染成了金黄色。看上去就属于搞艺术的那种人的打扮。陈娇站起来招呼他过来坐下。
“我没想到你是两个人。”男人说话声音不大,略有些拘束,但是发音很清晰。
“美女怕你一见面就把她祸害了。”龚文强开了一个玩笑。
“看我应该不是那种能祸害人的吧!绝对人畜无害。”
“人不可貌相!”陈娇接过话头,“我们大学的刑法课老师讲过,世界上真正的坏人,表面上都看上去都是好人。”
“这倒也是。”龚文强说,“那些纹身的花臂男,其实都是些装腔做势的小混混。”
“那我还是去纹个身吧?”
“没有纹身的不一定是好人,纹身的一定是坏人。”陈娇说。
“那我还是不纹身好了。”来相亲的男人说。
“来,我介绍一下。”陈娇想把话拉入正题,指着龚文强说,“这位是我的同事,龚文强,没有许文强有名,但是比许文强帅,而且是活的。我今天专门拉他来帮我把关的。”
大家都笑了。
“我叫丁德华,不是刘德华。”他看来还是能开玩笑,“唱歌不如刘德华,画画一定比他强。我在一家广告公司做设计。”
“人家是设计总监。”陈娇补充了一句。
“看来你挺了解丁总监嘛!”龚文强打趣道。
“那个读书会上的大姐姐跟我介绍的呀!”陈娇解释说,“我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会来的。”
“你看人家丁总监也不是个随便的人。”龚文强说,“不像我,不仅是个随便的人,而且随便起来不是人。”
“我要不要做个情况介绍啊?”丁德华问。
“这不是求职面试,哪里要搞得这么正式?”陈娇笑笑,看着龚文强。
“我也没有相过亲,没有这方面的经验,陪着相亲今天也是第一回,我不知道相亲有没有什么流程。”
“相亲也可以说是面试,老婆以后就是老板。”丁德华说。
“丁总监的位置摆得很对呀!”龚文强说,“我看将来一定是个好老公。那你还是说说你的个人情况吧。”
“我今年35岁,四川美术学院毕业的,老家是安徽的,大家毕业后就留在重庆工作,一直从事广告设计,干了11年了。现在混得不算很好,但是也算有车有房——不过,老家的父母都还健在。”
“哈哈!现在有些女的就喜欢‘有车有房,父母双亡’的,这样省得以后婆媳关系不好处。”龚文强转头向着陈娇,“你不会是这样的吧?”
“你这像是当主持人和法官一样,让双方陈述各自的观点。”
“还真有点像。”龚文强说,“那说说你的观点。”
“婆媳关系确实是千古难题,但是父母的问题那还不是随缘——我不会把这个作为标准。”
“好!我继续来做我的主持人,”龚文强说,“我想帮陈娇问一个她不好开口问的敏感问题——首先声明,我们之前没有设计过,是我自己想的,这个问题就是丁总监你的情史,你过去交了几个女朋友?”
“这个问题——”丁德华看上去有些不自在,“我还是可以坦白地说的,我,我交过四个,不,只能算交过三个女朋友。”
“怎么还有两种统计口径?”陈娇表现出兴趣。
“因为有一个只是我喜欢她,而她可能从来没有喜欢过我。”
“那根本就没有交往过?”陈娇问。
“我们是大学同学,经常有些同学活动在一起。但我从来没有表白过,也从来没有确立过什么关系,就是同学,所以这个不算。”
“这确实不算,但可以算一次恋爱——叫单恋,单相思。”龚文强接着说,“不好意思啊!说到你的伤心往事了。”
“那都过去很久了。”
“那另外三个呢?”龚文强成了陈娇的代言人,陈娇只管在一边听。
“另外三个——前两个交往时间都只有几个月,第三个是两年前分手的,交往了差不多三年,差点结婚了。”
“怎么又分手了呢?”
“她的脾气太大了!”丁德华说,“你们一看都知道,我其实是一个比较内向的人,平时语言也不是太多。也许是我自己不会沟通,开始的时候,她脾气大,我就忍嘛,但是,忍无可忍啊!我们一起买家具布置新房的时候,为一些小事情大吵了一架,然后就分手了。”
“听说搞艺术的人,感情都比较丰富,容易花心。”龚文强故意开玩笑,“我还以为是你花心,脚踏两只船、三只船,被人抛弃了呢?”
“我学的是艺术,但做的不是艺术,广告设计而已。我认为自己吃不了艺术家花心那碗饭。”
陈娇听着丁德华说话,觉得他是一个实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