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动的盛宴(小说)
作者:张红
一
多年以后,每当回忆起生活在松堡那一年的浪漫时光,田四都还感到莫明其妙。他拿不准,那一年到底是在走桃花运,还是上苍,为他打开了一个全新的世界,让他接受了一次洗礼。从那以后,他的视野拓宽了,这个世界并不像之前他所看到的那样,除了锅碗瓢盆,就是老婆孩子。受到洗礼的,应该还有一个名叫罗书怀的人。他是一个在山区学校教书的语文老师,为了下海经商,在学校办了停薪留职。然后带着老婆,伙同一个名叫朱儿的兄弟伙,来到了松堡这座新办的民办学校,各自开了一个小餐馆。在田四看来,罗书怀在那所学校,成功报复了他的老婆——他的老婆在嫁给他之前,成功瞒住了自己曾经南下广东,在KTV当公主那段不光彩的历史。罗书怀和田四,都是田四在学校当副院长的表哥,介绍到学校来做生意的。致于罗书怀那个兄弟伙朱儿,能来学校开家小馆子,那就是托罗书怀的福了。
来到这家新开的民办学校时,正好是2006年的8月,当年正值重庆干旱,在来重庆的高速路上,田四看到道路两旁的竹林、庄稼都被晒得枯萎了,到处都哀鸿遍野。可到了学校,山丘与凹槽房舍间的香樟树、青冈树、翠竹、黄桷兰、玉兰树都长得葱绿茂盛。特别是他开小卖部那幢,二层楼的学生宿舍大门前,那块水泥坝子两边园子里那两棵黄桷兰,不但枝叶茂盛,还开着一朵朵洁白的花,散发着幽香迷人的香味。到了学校,在表哥的带领下,田四和他老婆到学校的后勤处,把一年两个学期的房租和管理费交了。然后,夫妻俩就到重庆朝天门批发市场,把货架和日常售卖的百货和食品、饮料、矿泉水都买了一些回来。忙了两天,把货架安装好,把商品都标好单价后,田四的老婆就回家上班去了。而那时,离学校开学还有几天时间,由于这所学校是新开的分校,田四的表哥向他透露说,除了新招的学生以外,还要从合川总校那边搬一个系的毕业班过来。在学生们来到之前,从总校抽调了一些老师和学生,来到了这个分校负责接待新生。而田四所在的底楼,刚好临时住着几个这样的年轻女老师。在那几个女老师里,还有两个读大四提前返校的学生。
由于学生们还没有来,田四就只能做那几个老师的生意了。这几个老师好像特别好吃似的,常常到他店里来买些瓜子、花生、饮料、酸奶之类的东西。刚刚下岗半年,当过几年工人的田四,对生意应该怎么做,几乎就没有什么概念,就向那些老师打听,怎样在学校做生意,同学们都喜欢吃些什么。老师们也乐于助人,也因为想感谢他按本钱价卖东西给她们,就告诉他到超市去看看同类的商品卖多少,就按那样的价格卖给学生就行了。
有一天下午,田四来到了学校外边一个名叫“梦红”的超市里,抄录一些日用百货和食品的价格。当他回到小卖部时,看到那几个老师穿着泳衣,拿着几个泳圈,从宿舍里走了出来。田四连看都不敢多看一眼,就掏出钥匙打开了店门。可这时,一个名叫徐莉的姑娘跑了过来。
“田大哥,麻烦你陪我们去游泳吧,”她说,“我们想到嘉陵江游泳。”
还未等田四回答,另外几个姑娘也一块上来,你一言我一语,都邀请他去。她们说,第一次到嘉陵江游泳,有个男人在身边才不会感到怕。尽管田四感到十分为难,他还是答应了。游泳裤,正好也进得有,他抓了一条,就随姑娘们出了门。
嘉陵江就在松堡的山脚下,一条沿凹槽盘旋的公路,能直达那里。在路上,田四尾随在几个穿着花花绿绿泳衣姑娘的后面,已经被撩拨到心扉的他,感到自己好像生活在了幻觉里。对于一个,长年累月生活在一个偏僻的小县城,又长期在相对闭塞的工厂上班的工人来说,他看到的,似乎是在梦里才会有的幻境。公路两边都是高挑的香樟树林,高空被树荫罩着,几个姑娘裸露在外的胳膊和白条条的大腿,以灰白色的公路为背景,往前徜徉着。她们叽叽喳喳、嘻嘻哈哈,就像一群树林中的鸟。田四一声不响,开始琢磨起她们的身材起来:有长得娇艳如滴的,有长得前凸后翘的,也有长得娇小玲珑的,还有长得像一块平板似。而走在最后的那个名叫徐莉的姑娘,除了苗条,还拥有一个浑圆、性感的臀部。面对着这样的臀部,意识到自己正在意淫,刹那间,田四就羞红了脸。为了转移注意力,他抬头看了看头顶高空的林荫。树荫里有几只画眉在放声歌唱呢,一如此刻,他舒畅的心情,也在唱一首嘹亮的歌。
来到山麓,视野就开阔起来。湍急的嘉陵江在山脚的凹槽处,形成了一潭静止的水。而那潭水的外边,是奔流不息的江水。来到那里,田四壮着胆子走到了姑娘们的前面。
“你们先别下水,让我先下去探探。”他说。
“大哥,你会游泳吧?”有个姑娘问,“不会游,千万别去。”
“我会啊。”
田四说着,脱掉了上衣。可刚脱掉上衣,就听到姑娘们“哇哇”的叫了起来。他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抬起头来,才看到几个姑娘正盯着他的胸脯看呢。
“锻炼了很久吧?”徐莉说着,就挨近身来,在他胸脯上摸了摸,“全都是肌肉呢。”
田四感到“嗡”的一声,姑娘们都围了上来,一只只手在他前胸后背抚摸着,弄得他心慌意乱的。她们怎么这样啊?姑娘们身上散发出的体香,火辣辣似的,他感到自己被她们浓郁的气息笼罩着。此刻,姑娘们应该是把他当着一尊肌肤发达的塑像了吧?田四这样想着,又回想到了他在车间上夜班时的场景:在堆场里,他扛着一袋袋50公斤重的氯化钾,来到一个圆形的池子边,然后用刀子割开袋子,往池子里倒。备好料后,他得往池子里放水,然后打开蒸汽把整个池子的水烧沸,再放到会产生化学反应的复分罐里去,而那又是其他人操作的,另外一道工序了……
“田大哥,你练过健美吗?”有姑娘问,“你肌肉这么发达,还有八块腹肌呢。”
“我练过武术,”田四说,“我以前当过工人。”
“工人都有这么好的身体吗?”另一个姑娘问,“他们不是不干体力活吗?”
田四不知道如何回答,就没有搭话。他脱下了牛仔裤,就想把泳裤直接穿在内裤上去。
“我们转过身去,不看你,”徐莉说,“你还是换了吧。”
看到姑娘们转过身去后,田四背对着她们换上了泳裤,就走进了水里。岸边并不深,可离开岸边十米远的地方,就能淹到头顶了。
“不会游泳的,还是在岸边泡澡吧!”在水中走了一圈后,田四回到岸边。“有游泳圈的,下水后要戴好。”
没想到,当他的下半身从水中露出那一刹那,他听到姑娘“轰”的一声,哈哈大笑起来。他往下一看,急忙蹲下了身子。姑娘们应该是看到了他的生理反应,才这个样子的吧?他感到脸颊像火一般燃烧起来。
“像撑了根棍子似的!”一个姑娘说。
“你也不害臊,这样说人家,”徐莉说,“那是正常的生理反应。”
“嘻嘻,哪个男人见到这么多美女,都会有反应的,”一个姑娘说,“这都正常。”
“刚才,我们不也有了反应吗?不然都上去摸人家干嘛!”
“是的、是的,大家都是正常的人,别说了,下水吧。”
姑娘们小心翼翼试探着走进水里。走在最后的徐莉显得特别害怕似的,双脚刚踏到水里,就立足未稳,一下子朝田四扑来。田四来不及躲开,俩个人撞了个满怀。
“哈哈,徐莉,你是故意的吧?”有个姑娘说。
“我脚下打滑了。”徐莉说。
田四急忙推开她,转过身扑进了水里。她似乎在他身上点燃了一团火,他感到急需潜到水里去熄灭。未想到一口气,居然潜游到了湍急的江陵江中央。当他从那里冒岀头来时,他听到姑娘们尖叫着。
“回来啊,那里太危险了!”
“喂!田大哥,回来吧!”
徐莉在他身上点燃的那团火,似乎还未熄灭,田四感到还需要消耗体能,才能挥发殆尽。于是,他的手迅速变成了一对翅膀,贴近湍急的水流飞翔着,那双翅膀溅起的浪花伴随着他的呼啸声,嗡嗡响着,而那些姑娘的欢呼声,似乎来自云宵,响砌在了天地之间。
看到他游回来后,姑娘们才安心在水中活动起来。有脖子上戴着泳圈躺泳和俯身蛙泳的,有蹲在水里泡着,互相浇水嬉闹的,而他,就站在旁边观察,就像是姑娘们的守护神。那个叫徐莉的姑娘,和另外一个被她称之为娇娇的姑娘,浇水嬉戏一番后,就取走了她脖子的泳圈,然后套在了自己的脖子上,转身扑进了水里,往外游着。
“嘻嘻,你来追我呀,你来追我呀!”游了一会,徐莉翻过身子仰泳着,田四觉得她的乳房顶着桃色的泳衣,就像两个苹果。“娇娇,你来追我呀!”
“我才不上当呢,”娇娇捧水朝她浇去,“我又不会游泳。”
田四看到徐莉又翻过身子俯身游着,她那个长得浑圆的翘臀,映着阳光,伴随着身姿上下涌动,时而消失在了水中,时而又从水中冒出来,好像是在炫耀似的。看着心里发痒,田四移开了目光。其他姑娘都老实着呢,一个个在水谭里慢慢游着,由于都戴着泳圈,田四并不担心她们的安全。
“救命啊!救命啊!”
徐莉突然尖叫起来,田四回头看到她已游到了急流的边沿,虽然泳圈还戴在脖子上,可她挥舞着双手,在那里挣扎着。一定是遇到暗流了,田四这样想着,扑咚一声扑进了水里。当他游到那里时,她还在挣扎呢,脚下并没有暗流啊,表面的水,只是缓缓的淌着。徐莉一下子搂住了他的脖子,两条腿像光滑的泥鳅,夹在了他的腰杆上。
“让我歇会,”徐莉那双水汪汪的眼睛,闪烁着动人心魄的光芒,“刚才吓死我了,差点游到急流中去了。”
田四突然感到自己上当了,下意识想推开她,未曾想推到了她的乳房上。
“你真坏,”她说。
“我不是故意的。”
“都摸了,还说不是故意的。”
“我带着你游回去吧,她们都还在那边看着呢。”
“嘻嘻,那就让她们在那边嫉妒一会吧。”
“我有老婆了。”
“我知道。”
“那你还……”
“嘻嘻,这跟你有没有老婆没关系,”徐莉说,“看不出,你还挺老实的。”
“放开我,我们游回去吧。”
“你要带着我游啊,不然,你就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嘻嘻。”
“好吧。”
徐莉放开了他,田四拽着她的游泳圈仰泳着,而徐莉一直盈盈在笑。田四感到自己得对这个姑娘防着点,不然,说不定有一天,就会跌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二
回到学校,已是傍晚了。田四准备泡方便面当晚餐时,他的表哥打来电话说,有个朋友晚上要请客吃饭,让他也去。田四还记得他就是在那天晚上认识罗书怀的,另外一个名叫张健的、在学校后勤处上班的年青人,也是在那天晚上认识的。这两个人,替他打开了一个陌生的世界,在那个世界里,既充满了诱惑,在他看来却又是伤风败俗的——这两个人,就像荒郊野外不受拘束的花蝶,只要看到一朵盛开的花,就会直接扑上去采的。没过多久,田四就想明白了他们为什么会是那样的人。在生活中际遇的漂亮女人,在他们眼中不过是一道道、让人馋嘴的菜罢了,能吃上一口,就会偷吃一口的。
表哥所说的那个当晚请客的朋友,就是罗书怀。他和他的兄弟伙,各自开的那两家餐馆,就在田四那幢学生宿舍左侧的一条内部道路旁边。学校的火食团也开在了附近一幢原来是仓库的房子里。在开学之前,罗书怀办了七八桌,把学校的老师都请来了。在那天晚上,在酒席间喝酒调侃时,田四才知道徐莉和娇娇并不是学校的老师,她俩个是在合川总校那边,这学期开始读大四的学生,是学校临时抽到这家新开的学校来帮忙的。席间,罗书怀的老婆花姿招展,一手提着啤酒瓶,一手拿着一个玻璃杯子,逢人便敬酒。当她来到田四面前时,田四给自己倒上了一杯啤酒,很有礼貌地站了起来。她的眼中,开着两朵桃花,色眯眯在他的眼中搜寻了一会,也不知道是不是找到了她想要找到的东西,只见她嗲声嗲气叫了一声帅哥,然后碰了一下他手中的杯子,仰头一口就干了。那一刻,田四看到她胸前那对丰胸颤抖了一下,似乎要呼之欲出的样子。而这一切,好像被坐在桌对面的徐莉看在了眼里。
“帅哥,我也敬你一杯,感谢你今天在嘉陵江救了我,”徐莉说着也站了起来,“我先干为敬。”
田四急忙把杯中的酒干了,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向着徐莉晃了晃,又干掉了。
“他是我表弟,”身边的表哥介绍说,“开学后,还要麻烦大家多介绍些学生照顾照顾他的生意。”
“我那算什么生意啊,”田四说,“我下岗了,出来混口饭吃罢了。”
“你别小看了这学校开小卖部的,”罗书怀说,“只要开学了,到时候你忙都忙不过来!”
“托你吉言,要真像你说的那样,也不枉我离家背景,到这么远来混口饭吃了。”
“混口饭吃还不容易啊,”罗书怀说着,往自己杯里倒满了酒,“来,兄弟!看到你就感到亲切。来,干一杯!今后,我烟在你那里买,盐巴在你那里拿。”
田四感到罗书怀还算豪爽,一点都不像个教书匠啊。
坐在田四右边的张健,就是学校日常监管田四他们这些在学校做生意的直接领导,当着表哥的面,他也和田四干了一杯,还说以后在学校需要帮什么忙,直接找他好了。要不是自己的表哥在学校当副院长,这些人会这样对待吗?尽管田四世面见得少,可这一点,他还是想得到的。
第二天上午,没有生意可做的田四关了店门,到学校外面的街上逛了逛。这条所谓的“街”,其实就是公路旁边一排长达一公里,由民房改成商店的门店。而公路的另一边,是正在开发出中的工业园区,是一大片遍地杂草丛生的空地。在一个门店的门前,他看到一个人躲在屋檐下的阴凉处,在一张薄膜上摆了一些书在卖。这两天,闲得无聊的田四迫切需要借助某种方式来打发时间,看书,对他来说再适合不过了。他挑了几本书,翻了翻,突然对修身养性方面的书籍产生了兴趣。最后,他挑了一本王阳明的《传习录》和朱熹编辑的《近思录》买了下来。这两本书都把文言文翻译成了白话文,他觉得自己应该读得明白。那个时候的田四已经预感到,上苍已在他的人生中打开一个对他而言,相对陌生的花花世界,如果自己没有足够的定力,是极有可能迷失掉自己的。到最后,说不定,还会来一个妻离子散的下场。而这两本书,对他意味着什么?多年以后,他回想起来都还感觉到了欣慰。他感到上苍为他打开了一扇窗户的同时,也送给他了一个护身符,结果如何,就看他本人的造化了。
回来小卖部,他就迫不及待看起书来,特别是王阳明那本《传习录》,更是让他着迷不已。王阳明在书中所说的那套“省察克治”之功和“致良知”的功夫,在他看来,是切实可行的。于是,他真的反省了一下自己,看自己心中出现的念头,哪些是私欲杂念,哪一些是良心发现。
当天中午,田四看书看得入迷时,徐莉拿着个饭盒进来对他说,罗书怀那家餐馆已经开始营业了,问他去不去那里打饭。田四还真感到肚子饿了,就跟随她一起来到了餐馆。田四问过徐莉后,就点了一荤一素一汤。他想啊,徐莉还是一个学生呢,自己大方一些,也没多大个事的。让他没想到的是,吃罢饭,罗书怀居然不收他的钱。
“你们第一次来,这次就算我请客了!”罗书怀爽爽快快说,“今后多在学生面前,美言几句就行了。”
“罗老师,你昨晚才请了客,今天又请客,当兄弟的,承受不起。”田四说着,就拿着钱往他包里放,“收下吧,你也是小本经营。”
“那好吧,给你们打五折。”
见到罗书怀这样说,田四也只好随他了。这也是田四第一次感觉到,罗书怀的大气。在回去的路上,徐莉说这个罗书怀还蛮大方的,像个男人。田四听到她这么说,就觉得这个罗书怀好像不像她说的那么简单。俗话说得好啊,事出常态必有妖。
到了下午四点,徐莉一个人来到了小卖部,她说她们又要去河里泡澡了,问他去不去。如果不去洗澡,那晚上也只能到卫生间去冲洗身子了,这大热天的,一天不洗澡都是不行的。至从上午看了王阳明的《传习录》后,田四自己觉得已经有了一番心得,就是面对诱惑,他也能坦然面对的。见他答应后,徐莉就说回寝室换好泳衣再来叫他。趁徐莉回寝室之际,田四也关上门换上了泳裤。出门时,他看到她一个人穿着泳衣走了过来。
“其他人呢?”他问。
“她们已经去了,”徐莉说,“在办公室,她们嚷嚷着,说要去游泳,就先走了。我因为要整理文档,耽误了。”
走到凹槽那条盘旋的公路上时,徐莉嫌他老是跟在她身后,就不耐烦起来。
“田哥,你老是跟在我身后,是不是怕我把你吃了啊?”
“不是的,我是怕别人误会。”
“路上又没有其他人,这么清静,谁会误会啊?”徐莉说,“我都不怕,你一个大男人怕什么?”
“我来自一个小地方,我们那里的人胆子都小。”
“嘻嘻,你把事情想得太复杂了。”徐莉说,“田哥,我听说昨天我们游泳那个地方的下游,也有地方适合游泳,水更浅。我们就去那里吧?”
“那她们呢?”
“我们先去看看,然后打电话叫她们过来。”
“随你吧。”
在一个岔路口,徐莉带着田四走进了一条林萌小道。小道两边都是竹林,竹林的上空是香樟树的树荫。树荫里有几只画眉,在鸣叫。竹林一直延伸到了坡脚的嘉陵江边,来到江边,田四看到岸线沿山脚的凹槽,形成了一个水潭。
“怎么样?这个地方幽静吧?”
“那你打电话叫她们过来吧。”
“我们先下水去试试深浅,然后,打电话给她们。”说着,徐莉把手机搁在了一块石头上,试探着走进了水里。“你下来吧,水好凉。”
田四脱掉外衣后,也走进了水里。刚下水,徐莉就嘻嘻哈哈朝他浇水,田四摸摸脸颊,一下子钻进了水里。当他在水潭中央钻出水面时,他看到徐莉向着他游了过来。那里比他的个头深,他生怕徐莉游过来会发生什么意外,就迎着她游了过去……完全出乎了他的预料,俩个人碰头后,徐莉一只手楼住了他的脖子,另外一只手在他身上试探着捉住了他的羞处。
“别这样啊,我已经有老婆了……”
可徐莉好像不知道羞耻似的,松开他的羞处后,又用两条腿夹住了他的腰身。她是不是有病啊?田四突然想到在工厂上班时,一个师傅对他说过,有的姑娘想男人想疯了,就会犯花痴,就会缠住自己喜欢的男人一直不放手,至死不渝……想到这里,田四不由得害怕起来,可他也不敢用力推开她啊。田四试着往下探着,还好,那个地方的水并不深,站在那里刚好淹到肩膀。过了一会,应该是看到田四没有什么反应,徐莉居然松开手脚放开了他。
“你还真是柳下惠啊?”她说。
“什么意思啊?”他问。
徐莉不再答话,转身向岸边游了过去。
三
接下来的几天里,田四所在的那幢宿舍楼,也逐渐有学生前来住宿了。学校在这幢楼安排了两个生活老师,她们都是附近的下岗工人。小卖部位于进出大门门厅的左侧,朝园子方向的墙上,开有一扇窗户,透过窗户可以看一棵玉兰树和几株茶花;而那两个生活老师的值班室,位于门厅的右侧。每年的八九月份,都是重庆最炎热的时候,只要呆在室内,田四就得把吊扇的档位开到了最大,就是这样,他仍然感到闷热。随着前来报道的学生越来越多,小卖部的生意也越来越好了,当他担忧没有时间去朝天门进货时,就有人联系他可以主动上门送货来了,价格也和朝天门市场的批发价是一样的。
至从那天下午,他成功拒绝了徐莉对他的勾引后,他一连几天都没看到过她了。原来住在底楼的那几个姑娘,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搬走了。由于随时都有学生来小卖买东西,田四突然感到自己失去了自由,除了一日三餐不得不关上门,去火食团打饭菜外,他几乎都没迈出过这幢楼的大门一步。在他表哥的关照下,他所在的宿舍楼被定位为高档学生宿舍,住在这里的都是一些有钱人家的孩子,小卖部的生意,也因此比其他楼幢的要好。当整幢楼都住满了学生后,他一个人就忙不过来了。特别是到了晚上,懒得到餐馆和火食团用餐的学生很多,他们都到他那里买方便面吃。他表哥得知这个情况后,在一个下午,带来了一个女生,说正在读大四,晚上也没有什么课,她可以过来帮忙。至于工资嘛,当着女生的面表哥没有明说,后来表哥给他发来一条信息说,每个月给她三百就可以了。这个女生叫冯倩,甘肃人,她的脸颊像苹果一样红,田四观察了几天,无论白天晚上,就没见到那里褪过色。冯倩告诉他,他们那里男女老少都是这样的,是长期生活在高原的缘故。
有人帮忙,田四也就相对自由了。有个周未下午,罗书怀打来电话说,他在学校外边的火锅馆请客吃饭,请他务必赏光。田四觉得总占人家的便宜不好,就借口生意忙拒绝了。不一会,那个叫张健的年青人来到了小卖部,向他聊起了这件事。他说罗书怀让他约两个学生妹一块去吃饭,让他也一块去。
“你一天到晚关在这屋里,像犯人似的,你都不觉得闷啊?”张健说。
怎么会不闷呢,田四早就想出去放松一下了,可自己是个下岗工人,能多挣点钱,对他来说就是最重要的事了。而这样的苦衷,是不方便逢人便说的。
“好吧,我去,”田四说,“都是兄弟伙,也难得凑在一块喝喝酒。”
“罗书怀要是这样想就好了,他是想泡妞。”张健笑着说,“他常请我在他那里喝夜啤酒,已经托我好久了。”
“不会吧?他之前不是个老师吗?怎么……”
“那天,朱儿喝多了,给我说罗书怀的老婆,以前在广东当过‘南下干部’,他也以烂为烂了。”
“看不出来,看不出来,他会是这样的人。”
“哪个男人不沾花惹草啊?”张健又笑了笑,“要不,那还叫男人吗?”
看到张健那样一副神情,田四觉得他也应该是那样的人。人都有各自的活法,田四觉得自己也算不上王阳明那样的圣人,他是没有资格去指责别人的。
“可你也不该约两个女学生去,让他泡啊?”田四说,“那不是害人吗?”
“嘿嘿,我的哥,你以为现在的学生……如果不是两情相悦,谁都泡不了谁的。”张健说,“有的学生,家里穷,就得想法子挣点钱。像来这种民办学校读书的,都是一些差生,他们为什么读书不行啊,还不是贪耍,要不就是……有的学生还在夜总会上班呢。”
“不会吧?”
“我都上班几年了,什么事不知道啊?”
“对了,你和那个叫徐莉的女生熟吗?”
“你说的就是那天在酒席上的那个吧?”
“她以前就住在我们这幢楼里,只是好几天没见到她了。”
“她已经回到总校那边读书去了。”
“我看她就不简单。”
“这你都看出来了?我的哥?”张健又意味深长笑了笑,“她是在夜总会当过公主的。”
“就为了挣钱?”
“哈哈,既为了挣钱,也是贪耍。”张健说,“大哥见的世面不多吧?”
“我是个下岗工人。”
“怪不得,你这样说话。晚上一块去吧,也算是见见世面,到时候我给你打电话。”
送走张健后,田四想到第一次陪那些姑娘到嘉陵江去游泳时,那一只只抚摸着自己前胸后背的手,就觉得生活在大城市的人心里想的,就是不一样。她们还在他面前公开讨论什么生理反应之类的话题,就像在讨论一盘色香味俱全的菜一样。她们怎么不知道害羞啊?一九八九年通过顶自己父亲的班,才来到工厂上班的田四,是无论如何都想不通的。或许,这世上的人本来就是这个样子的,他只是世面见得太少了。他还记得第一天来到这个学校的大门前时,就感到这个学校像迷宫一样。学校里森林茂盛,有许多大大小小的山丘,一座座房子都是上世纪五、六十年代修建的,道路绕来绕去的,走在上面就感到幽深莫测。而徐徐在他面前打开的一幕幕,又何常不是跟这座城市中的森林一样啊,既让人感到神秘,还充满了诱惑。对他来说,如果未能经受住诱惑,只是不知道不可预料的结果罢了。
晚上六点半,等来冯倩后,田四来到学校外边一家火锅馆。罗书怀、张健和另外两个男生、两个女生,已经点好菜等在那里了。见到他后,罗书怀就迎了上来。
“兄弟,你面子大哟,我都请不动你了。如果不是张健亲自来请你,你怕是不来哟!”罗书怀说着,就递了一支烟他,“就等你了,快坐,快坐。”
田四带着歉意,在一个空位置上坐了下来。
“罗老师豪爽大气!”田四扫了一眼在坐的人后说,“还耿直。这样的人现在太少见了。”
罗书怀听了田四的话,似乎很受用的样子。
“大家想吃点什么,随便点!想喝什么随便喝。吃完饭,我再请大家去唱歌!”他说。
罗书怀的话,一下子点燃了气氛,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调侃着边吃菜边喝起酒来。尽管田四见的世面少,可他并不怯生,很快,摆在桌上的几瓶啤酒,在他吆喝声中就被喝了个底朝天。罗书怀好像看上了一个姓岳的女生,就频频敬她喝酒。她长着一双水汪汪幽深的眼睛,上身穿着一件U型汗衫,一对丰乳被乳罩托着,乳沟都裸露出来了。尽管罗书怀对她十分殷勤,可田四却发现她那幽深的目光,热辣辣的,常常盯着他的胸脯看。这个时候,田四似乎想明白了一件事——在男人的眼中,有秀色可餐的女人,在女人的眼中,也应该有秀色可餐的男人。而男女心中的这点心事,似乎超越了伦理道德,纯粹是一种动物的本能。可人是社会中的人啊,彼此是相互关联的,某种超过道德的行为,往往会伤害到他人。这就是田四能理解到的,不可放纵自己欲望的原因。
散席时,两个女生好像喝醉了,把头埋在了桌上的胳膊肘里,去KTV的路上也需要另外两个男生搀扶着。在KTV的包间里,在昏暗的灯光下,一个男生把正在昏睡的、那个姓岳的女生推到了罗书怀的怀抱。田四看到罗书怀那只肮脏的手伸进了她的胸脯。而另一个昏昏欲睡的姑娘靠在了张键的怀里,他把自己魔爪伸向了她的大腿……再也看不下去的田四突然站起来,借口还有点事,就想离开了。
“走啥啊?”张健对他说,“你过来,我把她让给你!”
“兄弟,我真有事,一会有人要送货来,”田四说,“我得回去付钱给他。”
说完话,田四就离开了。在门外的走廊里,他遇到了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朝他做了一个飞吻。
四
回学校的途中,天还亮着。背着落日余晖,田四看到自己的影子高大魁梧,在前进的道路上徘徊着。他突然感到自己被一些无形的绳索捆绑着,还被勒得喘不过气来。而罗书怀和张健应该早就挣脱了捆绑在他们身上的绳索,思想开化,还赢得了自由……心中突然产生这样的想法,田四在一瞬间又感到了后怕。他想,这也是王阳明在书中所说的“良心发现”吧。是的,面对一道色香味俱全的菜,谁都会嘴馋的,可应不应该吃?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比如自己合法娶的妻子,如果把她比喻成一道菜的话,自己随时随地吃,都不会有人产生异议的,可除妻子以外的其他“菜”,就是秀色可餐,也是不可以动一下筷子的!这大概就是人和动物的区别之一吧。这时,田四又觉得罗书怀和张健就像走街串巷的公狗一样,偶然见到了一条漂亮的母狗,就不顾羞耻把它给上了,也不管是否在光天化日之下,也不管会不会脏了别人的眼睛……
回到小卖部,田四看到冯倩正在和一个男生打情骂俏,心中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小冯,周末同学们都上街玩去了,不太忙,你也出去玩吧。”他说。
“我上街也没啥事,我看你也喝多了,你先躺一会吧。”
一张窄床,就摆在靠窗的下面,听到冯倩这样说,他还真感到头昏脑胀了。
“那我就睡一会,麻烦你了。”
“你睡吧。”
冯倩说着,就和那个男生走了出去,当田四脱掉裤子上床后,她才又回来,坐在了床头的靠椅上。田四朝窗那边侧身躺着,脑勺后边就坐着冯倩,闻着她身上散发出的香水味,还感觉到了她身子热乎乎的气息。这个时候,他又想到了他的老婆,和她那热乎乎的身子……她应该在家里陪孩子做作业吧?她要是十天半月能来一趟就好了,可那又是不可能的……她和他都是从农村顶自己父亲的班来到城里的,如果她走了,家里的孩子就没有人照顾了……想到这里,他再也抑制不住自己,抽泣起来。
“哥,你怎么啦?”
他感到冯倩把手搭在了自己的身上。
“哥,你是不是人不舒服啊?”
田四急忙擦掉了脸上的泪水,说道:“没事,我突然想到伤心事了。”
“你是想家了吧?”冯倩收回了自己的手,“读大一那年,我也常常想家,也常常哭鼻子。后来,时间长了,就慢慢习惯了。到现在,只有过节的时候才想了。”
“那你把心搁在哪去了?”
“除了读书,我也交了不少朋友,当我感觉孤单的时候,就和朋友们上街耍。有时候,也约在一起,去就近的景点玩。这世上,好玩的地方太多了,永远都耍不完的。”
“你这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田四说着,一下子坐了起来。“我是个下岗工人,你不知道,我呆在家里那段时间有多忧心。我一个大男人,总不能指望老婆一个人上班养活我吧?”
“你可以重新找家工厂上班啊。”
“我就是个操作工,又没有什么技术,我也找过,但离家太远了,除了平时自己用的,就剩不下几个钱。”
“所以,你就上学校做生意来了?”
“是啊,这还是托表哥的福呢。”
“哥,听了你的一席话,说句你不爱听的话。我还真怕你生气。”
“你说吧,我不生气。”
“哥啊,你过得太拘谨,不够大气啊。”
“是吗?”
“原因应该是你见的世面太少了,才如此胆小怕事吧?”
“其实,我也挺大方的。”
“是吗?”说着冯倩解开了衬衣领口的三个钮扣,然后面向着他,“你敢看吗?”
冯倩的举动,吓了田四一跳。
“作为一个男人,你连这个都怕,那还是男人吗?你既然喜欢,为什么连看都不敢看一眼?”
“你怎么?”
“实话告诉你吧,徐莉都给我讲了,说你空有一副男人的架子,却没有作为一个男人那颗勇敢的心!”
“你们认识?”
“不但认识,还是好朋友呢。”
“我听说,她晚上可是要到夜总会上班的。”
“那又怎么样?只要她喜欢,那是她的自由。”
“可那种地方……”
“那种地方怎么啦?难道不是人去的地方?”
“可……”
“哥,你不要老拿伪善的目光去衡量一个人。只要自己喜欢,只要不违法,不妨放开胆子去追求。”
“可我们是人。”
“可人也是动物,你不能连人的本能都给否定了吧?”冯倩说,“你娶个老婆回家干嘛?如果你们互相之间没有本能方面的需求,会生活在一起吗?”
“这个……”
“哥,你什么都别说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冯倩说着,一双手抓着衣领,向他敞开了自己的胸膛,“你敢吗?”
田四感到自己被她激怒了,他突然撕开了她的乳罩,把她的乳房握在了手里。这时,刚好有个男生走进屋来,然后用手掌遮着自己的双眼退了出去。田四急忙缩回了自己的手,冯倩也急忙整理好胸罩,把几颗钮扣给扣上了。不大一会,又有同学进屋来,冯倩显得若无其事的样子,起身迎了上去。
到了晚上九点半,因为每幢宿舍楼都要在十点钟准时关门,冯倩对田四说,她得走了。田四听说她要走,就掀开毛巾被,从床上下得地来。
“你拿几包零食回去吃吧,”他说。
“你也不怕羞?”
冯倩说着转过身去。
田四好像也顾不上这个了,急忙拿来裤子穿上后说:“你拿些零食回去吃吧。”
冯倩这才转过身来,伸手拿了包饼干和一瓶饮料,走了出去。看着冯倩离去的背影,田四突然感到他和冯倩之间,注定会发生点什么的。他心中似乎充满了期待,又感到了深深的惧怕。心中的那点畏惧,应该就是王阳明所说的“良心发现”吧?可他觉得自己的良心,好像不能阻止他的堕落了。
五
在接下来的半个月里,冯倩一如往常,还是天天过来帮忙。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好像从未发生过似的,她也没有进一步向他表示过什么。田四也因为她这样的态度,感到了欣慰。有时候,他就在想,她就是上苍派到他身边来的天使吧?让她在他身边,就是让她通过某种方式来改造他的,直到他能适合在这世上生存。他父亲常常在他面前唠叨,鼓励他的那句话,也还在他心里装着呢 ,“天生一人,必有一路,只要能吃苦,永远都饿不了肚子的!”可冯倩改造他的想法和父亲的话又如此的不同,她教导的名言,总结出来应该是:“只要你喜欢,就要勇敢去追求。”
但事情并没有向田四想象的那样子发展,有一天傍晚,冯倩叫来了她的一个同学,让她照看店子。她对田四说,她嘴馋了,想吃重庆火锅。田四觉得她这样的要求并不过分,就爽快答应了。还没出学校,冯倩就搀着他的胳膊了,还靠得他很近,乳房老是在他身上顶来顶去的。让他感到十分尴尬的是,在学校的大门口还碰到了张健,张健还意味深长看着他笑了笑,并向他挥了挥手。在火锅店里,田四还意外看到罗书怀和那个岳姓的学生,在一张能坐四个人的桌上烫火锅。看到他后,罗书怀就迎了上来。
“兄弟,你也开窍啦?”罗书怀张开双手和他来了一个拥抱,“欢迎你加入我们的队伍。”
田四也不知道他所说的“队伍”,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不过,无论自己现在在做什么,他都不认同自己和罗书怀是一路的货色。至少自己做了错事,还知道羞耻,可他罗书怀不会的,他反而会以此为荣。
“我们才点好菜,”罗书怀做了一个有请的姿势,“就坐一块吧,我请客。”
田四看了看冯倩,见她并不反对,就朝罗书怀点了点头。刚刚坐下,罗书怀就说他深蔵不露,一露手就一鸣惊人。
“罗老师,没有你想的那么复杂,我们只不过是好朋友罢了。”
“我又没说你们是夫妻,”罗书怀说着掏出一支烟,递给了田四,“我和小岳还不是好朋友,我们大家都是好朋友。嘿嘿!”
席间,冯倩和岳姓同学相谈甚欢,田四和罗书怀边喝酒边调侃。散席后,罗书怀抱着岳姓同学说他们要先走一步,就自行离开了。到了楼下,田四看到他搂着岳姓同学拦了辆出租车,往城里去了。
“他们进城开房去了,”田四回过头来说,“他老婆就在身边,他也做得出来。”
“那老婆不管他?”
“怎么管啊?听说她当过‘南下干部’。”田四说,“我们这就回去吗?”
“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我们就到学校的后山,去走走吧。”
田四也听说过后山,有同学对他讲过,那些谈恋爱的同学爱到那里去玩,那里森林茂盛,能避人耳目。回到学校时,天色已经黑了下来,田四也不怕冯倩搂着他的胳膊了。冯倩带着他在学校里东转转西转转,在他几乎辨不清方向时,带着他走进了一片竹林里。穿过林间小道,她又把他带到了一个隐蔽的岩洞口。
“这个地方你来过吗?你这么熟?”田四问。
“来过啊,”冯倩说着在一块石头上坐了下来,“白天我和同学来过。”
“那你晚上带我来这里,你不怕?”
“不是有你吗?我怕什么?”
“我是说,你不怕我是个坏人?”
“你真坏!”
冯倩说着把手伸进了田四的怀里,田四把她的手捏住了。
“我们这样做是不道德的,”他说,“我已经有老婆孩子了。”
“那你喜欢我吗?”
“喜欢。”
“那不就得了,只要你喜欢我就够了,”冯倩说,“要说不道德,也是我不道德,你永远都是对的……”
冯倩突然搂住了他的脖子,把嘴唇凑了上来。田四犹豫了一会,终究未能战胜诱惑……
在回去的路上,冯倩对他说,她可是把她的第一次都给他了,无论今后他怎样对待她,她都认命。
当天晚上,躺在床上的田四侧转难眠,到后来想到老婆待他的那份好,深感内疚的他,抑制不住自己,还抽泣了一会。他想啊,在这以前,他的人生虽然遇到了困境,可还能像个人那样活着,可现在的他已经变成畜牲了。在后山岩洞里,他和冯倩野合时那种姿态,不就跟两条野狗寻欢时一样吗?虽然那种野趣、颤栗,给他带来过暂时快乐,可也让他感到了愧疚和羞耻。
六
转眼就到了中秋节,那天上午十一点,冯倩兴冲冲来到小卖部,告诉田四说徐莉从合川总校那边过来了。因为是好朋友,她想中午请她在学校外边的餐馆吃饭。
“干吗中午请啊?晚上不好吗?”田四问。
“她晚上还要和其他人聚餐呢,没有空。”冯倩说,“她明天一早,还要赶回合川。”
听到冯倩这样说,田四只好把小卖部关了。既然冯倩专程来告诉他这件事,当然是希望他陪她去了,另外,他也知道冯倩身上并没有多少钱,父母每月给她的也是固定的生活费。来到学校大门口,田四看到徐莉已经等在那里了。田四就问她想吃点什么,徐莉说晚上聚餐朋友要请她吃火锅,中午就吃中餐吧。她说她知道一家中餐馆,里边还有嘉陵江的野生鱼卖。那家餐馆开在一个巷子里,徐莉想吃水煮鱼,田四随餐馆老板上厨房要了两条鱼。
刚出来坐下来,徐莉盈盈笑着就问冯倩什么时候把他给拿下来的。
“嘻嘻,倩,你到底用的什么手段,把我们的帅哥给俘虏了?”
“也没什么啊,我们在一起处久了,俩个人之间就自然有感觉了。”冯倩说,“田大哥拘谨着呢,我只是让他开了窍。”
“田哥,把你的电话告诉我吧,”徐莉说,“抽空,我也想让你开开窍。嘻嘻!”
田四看了看冯倩,冯倩不以为然的样子,她把田四的电话告诉了徐莉。
“这家店里的水煮鱼,很好吃的,”徐莉说,“麻辣鲜香嫩。”
“是吗?那一会儿你就多吃点。”田四说,“对了,我一直没想明白,你们在那方面怎么这么开放啊?”
“哈哈,你问到点上了。”徐莉说,“我也替你开开窍吧。”
“怎么说?”
“比如,这条街上新开了那么多的馆子,可每家馆子的菜,是不是不一样?同样一道菜,有的馆子就是把味道弄得好,还色香味俱全,可有的馆子……”
“没听明白。”
“那我们就拿一道菜作比喻吧,”徐莉说,“如果一道色香味俱全的菜,摆在了你面前,而你当时又饥肠辘辘,你想不想吃?”
“想啊。”
“那你就吃呗,还扭扭捏捏的干嘛?”
“可我还是觉得不一样,这个和吃饭是不一样的。”
“哪点不一样啊,都是人的本能。有需要,就去寻求满足呗。”
“可我们是人,不是畜牲。”
“哈哈,是人肚子饿了就不用吃饭了吗?”徐莉说,“一年四季,你每顿都吃同样一道菜,难道你不感到腻吗?吃腻了,为什么不可以换一道菜吃?”
田四突然感到在徐莉的眼中,自己或许就是她所说的一道色香味俱全的菜了。可冯倩也是像她那样想的吗?
“冯倩,你也像徐莉那样想的吗?”他问。
“虽然,我不赞同把不同的人当做不同的菜,”冯倩说,“但我赞赏一个人敢于去追求自己所向往的东西。而且,人性是复杂的,我们不能从一个视角,用单一的标准去衡量、去评价一个人行为的好坏。”
听到冯倩那样说,田四只是觉得她比徐莉说得含蓄一些罢了。那时,他还真希望冯倩把他当一道菜呢,这样,他就不用负责了。感到释然的他,又想到了自己的老婆和孩子,心里就不是个滋味,他还真舍不得抛弃她们呢。不大一会,一大盆热气腾腾的水煮鱼端上桌了,看到徐莉和冯倩吃得津津有味的样子,田四不由得佩服起这两个看上去缺心眼的姑娘起来。
吃罢饭,回到学校后,他们三人就各自散了。田四回到小卖部守着,也很少见有学生来买东西。那一天,很多同学都上城里去玩去了。到了下午四点,他收到了一条手机信息,信息上说:至从第一次看到你的“烧火棍”,我一直都念念不忘。我在上次我们去游泳那片竹林等你,你会来吗?
看了那条信息,田四突然感到一团火在自己身上燃烧起来,他摸了摸脸颊,都感到发烫了。他知道发信息的人是谁,尽管手机上只显示出了电话号码。既然人家把自己比喻成了一道好吃的菜,自己为什么就不能把她当作一道菜呢?而且吃了还不用负责?想到这里,他就回了一条信息过去,让她等着,他马上就过去。
七
放寒假前几天,冯倩不声不响,上了回老家的火车后,才给田四打了个电话来。她说,开学后她不一定回学校来了,她有可能在老家找家单位实习,实习期满后再回学校来写毕业论文,毕业论文答辩通过后,拿到毕业证她就得找工作了。看到冯倩并不想纠缠自己,田四一直悬到心中的那块石头,终于落了地。至于那个徐莉,在中秋节那天傍晚和他在竹林里“团圆”后,也很少联系他。他俩彼此把对方当做了一道秀色可餐的菜,吃过后,除了有时候回回味,也没有什么放不下的。
放假后的第二天,田四顺利回到了家里。当他把挣到的六万块钱交给老婆后,他老婆兴高采烈,在床上给他炒了一盘家常菜,他也吃得津津有味。至于假期,那就过得更快了,回到家里,没几天就过年了,过年就到处串门,参加一场又一场流动的家庭盛宴,当亲戚走完后,假期就到了。
回到学校的当天下午,田四就通知供货商把货品给补全了。那天下午,他还遇到了一个上门推销汇源果汁的姑娘。她自我介绍说她叫李丽君,还拿了一张名片给他。
“我们可以先供货,等你卖了后再付款。”她说,一双眼睛贼亮贼亮的,看着他发出了两道光芒,“明天一早,我就可以把货给你拉来。”
居然有这样的好事,田四很快就应承下来了。
到了傍晚,罗书怀打来电话让他过去喝酒,他说张健也返校了。田四过去时,罗书怀拴着一条白色围衣还在厨房炒菜。他说一会张健他们就过来。田四问他厨师怎么还没来,罗书怀说,他先来学校打前阵,他老婆和厨师要开学前一天,才会回到学校。就餐的桌子,就摆在餐馆门前的坝子里,坝子上空搭了一个遮盖。坝子靠墙角长得一棵人腰粗的香樟树,站在遮盖外边,田四看到不时有已经发黄的叶子,从树荫里落了下来。田四看到朱儿从公路走过来时,牵着一个女人的手,当他看到田四后,立刻把那女人的手松开了。
“朱哥,雅兴哦。”朱儿走拢后,田四调侃说,“你新交的女朋友吧?”
“兄弟,来,我给你介绍一下,她叫田静,在朝天门做服装生意。”朱儿拉了拉田静的手说,“我和她也算是有缘。”
“朱哥艳福不浅哟。”
“哪里哪里,还是没有你那个女朋友漂亮,”朱儿说,“怎么没见她来啊?”
“在她老家找单位实习去了。”
“田静,你看你看,我的这个兄弟不简单吧?他找的女朋友还是个学生妹呢。”
田四感到田静的目光在自己的身上扫了扫,然后,把目光搁在了自己的胸脯上停了一会,然后,她转过头去问朱儿。
“他还没结婚吧?”
“你问人家这个干嘛?”
“你们这些臭男人!”
“嘿嘿,兄弟,你也别生气。”朱儿赔着笑脸说,“她是刀子嘴,豆腐心。你看你看,她明明知道我有老婆了,还不是跟我上了床。”
“还不是被你花言巧语骗了,”田静胀红了脸,“你是把老娘骗上床后,才告诉我你已经结婚了。”
“那你还跟着我干嘛?”
田四看到田静在朱儿臂膀上揪了一下,“你说干嘛?你都把老娘睡了,我不跟你,还能跟谁?”
看到朱儿捂着臂膀哇哇叫着,田四微微一笑,心想,还好冯倩不像这个田静那样缠着他,不然会弄得他妻离子散的。
不大一会,罗书怀也炒好菜了。他在厨房里边嚷嚷叫朱儿去把菜端出来。而这时,田四也看到张健从公路那边走过来了,在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学生模样的姑娘……
在喝酒的时候,张健对坐在身边的姑娘说,罗书怀罗老师是男人中的男人,为人豪爽大气,还舍得在女人身上花钱,如果你跟了他,保证你不愁吃不愁穿,这个学期你所有的费用他都可以包了。
“你们这帮男人,怎么这么坏啊?”田静说。
“哈哈,男人不坏,女人不爱!”朱儿把手搭在了她的肩上。“来,喝酒!祝罗兄天天做新郎!”
田四端起了酒杯,他看到那姑娘神态自然,一副毫不在乎的样子。
第二天上午十点半,那个李丽君还真拉来了十件饮料。在田四出了收条后,她赖在那里并不想马上离开的样子。她说都要到中午了,这会回去也没有啥事。田四见她不忙着走就和她闲聊起来。她说她是四川仪陇人,开年过后,才来重庆找的工作。
“搞销售辛苦吗?一个月能挣多少钱啊?”
李丽君说她过年后才来的重庆,还没开工资呢。她说她的基础工资是二千加提成。
“那你在学校做生意,能挣多少呢?”她问。
“我上学期挣了六万。”
“这么多啊?”李丽君满屋子看了看,“看不出来哟,这么小一个店。”
“现在的学生都好吃,”田四说,“花父母的钱,也不心疼。”
聊了很久,要到中午时,李丽君起身说都感到肚子饿了。田四说,正好他也要到学校外边去吃饭,就说请她一块去吃砂锅米线。李丽君也没拒绝。她是开车来的,那是一辆打着彩色广告的长安面包车。
来到学校外边的小餐馆,田四点了一锅肥肠米线,李丽君点了一锅酸菜肉丝米线。在吃米线时,李丽君说她还没有找到一个如意郎君呢,她让田四碰到合适的,给她介绍一个。
“你觉得我这样子的如何?”
李丽君抿嘴一笑,低头夹了几根米线放进嘴里……
那个学期,由于田四所在的宿舍楼住的都是毕业班的学生,许多同学们在毕业证拿到之前,都到城里去找实习单位,工作去了。所以,他也没挣到多少钱。那个冯倩,好像也把他给忘记了,再也没来找过他。而那个徐莉,连手机都换了,从此便没了消息。倒是李丽君常常借口路过学校,常来小卖部瞧瞧她的货卖得怎么样了。可田四知道她是想找个能相伴一生的爱人,也没敢招惹她。就是在她对他做出明确的暗示时,他也支支吾吾应付过去了。
放暑假前,田四低价把所有货品都低价给处理了。放假回到家后,他和妻子商量就在自己所在的小县城开了一家小超市。有一天中午,他躺在店里边的躺椅子上,正准备午睡时,他接到了一条李丽君发来的彩信。那条彩信打开后,播了一会音乐,然后李丽君用语音说,他就是她一生想遇到的那个人。
田四想了想,回复了一句,说他己经结婚了。
(全文完)
2020年2月下旬,写于长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