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接下来的几天里,田四所在的那幢宿舍楼,也逐渐有学生前来住宿了。学校在这幢楼安排了两个生活老师,她们都是附近的下岗工人。小卖部位于进出大门门厅的左侧,朝园子方向的墙上,开有一扇窗户,透过窗户可以看一棵玉兰树和几株茶花;而那两个生活老师的值班室,位于门厅的右侧。每年的八九月份,都是重庆最炎热的时候,只要呆在室内,田四就得把吊扇的档位开到了最大,就是这样,他仍然感到闷热。随着前来报道的学生越来越多,小卖部的生意也越来越好了,当他担忧没有时间去朝天门进货时,就有人联系他可以主动上门送货来了,价格也和朝天门市场的批发价是一样的。
至从那天下午,他成功拒绝了徐莉对他的勾引后,他一连几天都没看到过她了。原来住在底楼的那几个姑娘,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搬走了。由于随时都有学生来小卖买东西,田四突然感到自己失去了自由,除了一日三餐不得不关上门,去火食团打饭菜外,他几乎都没迈出过这幢楼的大门一步。在他表哥的关照下,他所在的宿舍楼被定位为高档学生宿舍,住在这里的都是一些有钱人家的孩子,小卖部的生意,也因此比其他楼幢的要好。当整幢楼都住满了学生后,他一个人就忙不过来了。特别是到了晚上,懒得到餐馆和火食团用餐的学生很多,他们都到他那里买方便面吃。他表哥得知这个情况后,在一个下午,带来了一个女生,说正在读大四,晚上也没有什么课,她可以过来帮忙。至于工资嘛,当着女生的面表哥没有明说,后来表哥给他发来一条信息说,每个月给她三百就可以了。这个女生叫冯倩,甘肃人,她的脸颊像苹果一样红,田四观察了几天,无论白天晚上,就没见到那里褪过色。冯倩告诉他,他们那里男女老少都是这样的,是长期生活在高原的缘故。
有人帮忙,田四也就相对自由了。有个周未下午,罗书怀打来电话说,他在学校外边的火锅馆请客吃饭,请他务必赏光。田四觉得总占人家的便宜不好,就借口生意忙拒绝了。不一会,那个叫张健的年青人来到了小卖部,向他聊起了这件事。他说罗书怀让他约两个学生妹一块去吃饭,让他也一块去。
“你一天到晚关在这屋里,像犯人似的,你都不觉得闷啊?”张健说。
怎么会不闷呢,田四早就想出去放松一下了,可自己是个下岗工人,能多挣点钱,对他来说就是最重要的事了。而这样的苦衷,是不方便逢人便说的。
“好吧,我去,”田四说,“都是兄弟伙,也难得凑在一块喝喝酒。”
“罗书怀要是这样想就好了,他是想泡妞。”张健笑着说,“他常请我在他那里喝夜啤酒,已经托我好久了。”
“不会吧?他之前不是个老师吗?怎么……”
“那天,朱儿喝多了,给我说罗书怀的老婆,以前在广东当过‘南下干部’,他也以烂为烂了。”
“看不出来,看不出来,他会是这样的人。”
“哪个男人不沾花惹草啊?”张健又笑了笑,“要不,那还叫男人吗?”
看到张健那样一副神情,田四觉得他也应该是那样的人。人都有各自的活法,田四觉得自己也算不上王阳明那样的圣人,他是没有资格去指责别人的。
“可你也不该约两个女学生去,让他泡啊?”田四说,“那不是害人吗?”
“嘿嘿,我的哥,你以为现在的学生……如果不是两情相悦,谁都泡不了谁的。”张健说,“有的学生,家里穷,就得想法子挣点钱。像来这种民办学校读书的,都是一些差生,他们为什么读书不行啊,还不是贪耍,要不就是……有的学生还在夜总会上班呢。”
“不会吧?”
“我都上班几年了,什么事不知道啊?”
“对了,你和那个叫徐莉的女生熟吗?”
“你说的就是那天在酒席上的那个吧?”
“她以前就住在我们这幢楼里,只是好几天没见到她了。”
“她已经回到总校那边读书去了。”
“我看她就不简单。”
“这你都看出来了?我的哥?”张健又意味深长笑了笑,“她是在夜总会当过公主的。”
“就为了挣钱?”
“哈哈,既为了挣钱,也是贪耍。”张健说,“大哥见的世面不多吧?”
“我是个下岗工人。”
“怪不得,你这样说话。晚上一块去吧,也算是见见世面,到时候我给你打电话。”
送走张健后,田四想到第一次陪那些姑娘到嘉陵江去游泳时,那一只只抚摸着自己前胸后背的手,就觉得生活在大城市的人心里想的,就是不一样。她们还在他面前公开讨论什么生理反应之类的话题,就像在讨论一盘色香味俱全的菜一样。她们怎么不知道害羞啊?一九八九年通过顶自己父亲的班,才来到工厂上班的田四,是无论如何都想不通的。或许,这世上的人本来就是这个样子的,他只是世面见得太少了。他还记得第一天来到这个学校的大门前时,就感到这个学校像迷宫一样。学校里森林茂盛,有许多大大小小的山丘,一座座房子都是上世纪五、六十年代修建的,道路绕来绕去的,走在上面就感到幽深莫测。而徐徐在他面前打开的一幕幕的,又何常不是跟这座城市中的森林一样啊,既让人感到神秘,还充满了诱惑。对他来说,如果未能经受住诱惑,只是不知道不可预料的结果罢了。
晚上六点半,等来冯倩后,田四来到学校外边一家火锅馆。罗书怀、张健和另外两个男生、两个女生,已经点好菜等在那里了。见到他后,罗书怀就迎了上来。
“兄弟,你面子大哟,我都请不动你了。如果不是张健亲自来请你,你怕是不来哟!”罗书怀说着,就递了一支烟他,“就等你了,快坐,快坐。”
田四带着歉意,在一个空位置上坐了下来。
“罗老师豪爽大气!”田四扫了一眼在坐的人后说,“还耿直。这样的人现在太少见了。”
罗书怀听了田四的话,似乎很受用的样子。
“大家想吃点什么,随便点!想喝什么随便喝。吃完饭,我再请大家去唱歌!”他说。
罗书怀的话,一下子点燃了气氛,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调侃着边吃菜边喝起酒来。尽管田四见的世面少,可他并不怯生,很快,摆在桌上的几瓶啤酒,在他吆喝声中就被喝了个底朝天。罗书怀好像看上了一个姓岳的女生,就频频敬她喝酒。她长着一双水汪汪幽深的眼睛,上身穿着一件U型汗衫,一对丰乳被乳罩托着,乳沟都裸露出来了。尽管罗书怀对她十分殷勤,可田四却发现她那幽深的目光,热辣辣的,常常盯着他的胸脯看。这个时候,田四似乎想明白了一件事——在男人的眼中,有秀色可餐的女人,在女人的眼中,也应该有秀色可餐的男人。而男女心中的这点心事,似乎超越了伦理道德,纯粹是一种动物的本能。可人是社会中的人啊,彼此是相互关联的,某种超过道德的行为,往往会伤害到他人。这就是田四能理解到的,不可放纵自己欲望的原因。
散席时,两个女生好像喝醉了,把头埋在了桌上的胳膊肘里,去KTV的路上也需要另外两个男生搀扶着。在KTV的包间里,在昏暗的灯光下,一个男生把正在昏睡的、那个姓岳的女生推到了罗书怀的怀抱。田四看到罗书怀那只肮脏的手伸进了她的胸脯。而另一个昏昏欲睡的姑娘靠在了张键的怀里,他把自己魔爪伸向了她的大腿……再也看不下去的田四突然站起来,借口还有点事,就想离开了。
“走啥啊?”张健对他说,“你过来,我把她让给你!”
“兄弟,我真有事,一会有人要送货来,”田四说,“我得回去付钱给他。”
说完话,田四就离开了。在门外的走廊里,他遇到了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朝他做了一个飞吻。